聪山正扶着月楼在草地与假山之间的小路上行走。
只见月楼一只手抚摸着腹部,一只手拿着只西洋表。她疼得路也走不稳,腰也弯了下来。
聪山怜惜地说道:“你既然不舒服,我们就回屋吧?”
月楼眨着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表看吗?”
聪山道:“不知道。”
“因为啊……”月楼顿了一下,认真道,“我在找规律。”
聪山奇道:“规律?什么规律?”
月楼道:“嗯……医生说我这几天就要生产了……”
聪山吃惊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月楼嫣然道:“我想给你个惊喜啊!”
“医生说,如果孕妇有规律的阵痛达到3到4分钟一次,一次持续30到40秒的时候,就该到医院待产了;当阵痛达到1到2分钟一次,一次持续时间在45到60秒的时候,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呢!”
聪山急切道:“那你现在阵痛几分钟一次?”
月楼没有说话,继续观察起表来。
她又观察了很久,忽然抬起头,不安道:“我现在已经3,4分钟一次了……”
聪山动容道:“那我们赶快去医院吧!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去呢?”
月楼失笑道:“当然是开车去了,还能怎么去?”
聪山道:“车子颠簸得厉害,如果孩子半路出生可怎么办?”
月楼道:“不可能的!”
聪山道:“哦。”
月楼躺在病房里。
四月的初阳和清晨的空气从打开的窗户流入,流在她的身上,让她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辉。
这是母爱的光辉!
是伟大得近乎神圣的光辉!
她感到疼痛。
强烈得就像将人塞进绞肉机里的疼痛。
脊柱就像被泡进了一池混合着醋的湖水里。
为什么是湖水?
因为湖水是温柔的,伟大的。湖水让鱼儿在自己的身体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椅子旁边还有张床,上边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也不知装着些什么。聪山打开其中一个,取出了一只白玉的盒子。
盒子里有把紫砂茶壶和两只紫砂茶杯。还有一个形似竹竿的翡翠杆。翡翠竿上甚至雕着精细的竹枝。
月楼微微抬起头,把头发整到一边,娇笑道:“你可真有心,连茶具都带来了!”
聪山道:“你一小时不喝茶,就会不开心。更何况这次你已经十个月没喝了!你不开心,孩子生下来大哭大闹你肯定照顾不好。”
月楼道:“难道你只会关心孩子吗?我对于你而言,岂非比孩子要重要一些?能相伴一生的唯有夫妻,父母孩子总会先我们而去。”
聪山愕然道:“孩子会先我们而去?”
月楼道:“本来就是嘛。女孩二十来岁的时候会嫁人,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她岂非就远离了我们,心也成了别人的?男孩也是同理。所以说,孩子对于父母而言永远是过客。夫妻却不同。夫妻从二十几岁起就在一起,一直到七八十岁,在一起生活五六十年,彼此照顾、彼此扶持、彼此关怀,彼此取暖。”
“夫妻岂非比孩子重要许多?”
聪山沉吟道:“你说的也很正确。那难道我们就不该投入自己的全副精力去疼爱孩子吗?”
月楼道:“当然要!孩子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
聪山将碧绿的茶倒入紫砂杯中,香味袅袅飘散。
月楼闭起眼睛,连眉梢眼角都在微笑。那模样就像行走在茶香满园的江南。
她端起滚烫的茶水,竟想喝上几口。聪山吃了一惊!竟忘记了拦阻。
茶杯刚碰到她的嘴,她就惊叫一声,唇瞬即离开了杯口。
聪山道:“你怎么了?”
月楼轻轻抚摸着肚子,笑道:“怀胎十月的孩子马上出生,我都忘乎所以了呢!”
她说着从口袋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铃铛。铃铛上有条细细的红线:“我要把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呢!”
“我好兴奋!兴奋得简直要命!”
躺在病房一小时的时候,她说。
月楼突然神秘地说道:“你知道我的口袋里还有什么吗?”
聪山思索道:“刚才她取出来的是一个铃铛,现在里边应该也是装饰物吧?像她这样的女人,装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装饰物。”
“手镯?戒指?脚镯?袜子?”
月楼瞪了他一眼,笑道:“其它倒有可能,袜子就太扯了吧!”
聪山道:“那是什么?”
月楼笑着看聪山,慢慢将手伸进裤兜,慢慢取出个东西。
她是用手握着的:“你再猜猜看?”
聪山道:“我不猜了。”
月楼嘟起嘴道:“你可真没意思!”
她手里是一个粉色的奶嘴。
月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奶嘴吗?”
聪山道:“你不是说不让孩子喝牛奶吗?”
月楼扬眉道:“我的孩子又不是牛!当然不会让她喝牛奶!”
聪山道:“那你怎么拿奶嘴呢?”
月楼笑道:“惜蝶倘若一出生就含奶嘴,之后喝起我的奶来岂非会更容易?”
聪山接过奶嘴,目光变得异常柔和,道:“这倒也是,可是我为什么就想不到要给孩子准备奶嘴,铃铛呢?”
月楼嘻嘻笑道:“女人毕竟是女人,你们男人的心思总是没有我们细腻。”
她此时当然很痛,但她的笑容依旧明朗。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和她在一起,你所能看到的永远是明朗,你总是会被她的快乐影响。
聪山眨着眼道:“你要不也含一下奶嘴,我可从没见过你吃奶呢。”
月楼抢过奶嘴,立刻含在了嘴里。她嘟起嘴吸着,发出类似于小孩吸母亲乳汁的声音。
月楼道:“包里有没有盒子呢?”
聪山道:“没有,你要盒子做什么?”
月楼道:“我想把惜蝶的胎发和脐带收藏起来,以后交给她。”
聪山道:“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月楼道:“脐带么,脐带是孩子与母亲最初的联系。她生命之初的母爱与营养都由它传送。惜蝶以后看到它,就会感知我们的爱。她看到自己又黄又软的胎发,再看自己秀美的长发,一定会特别特别特别吃惊,一定不会相信婴儿还有头发!”
“她还会感叹生命的奇妙!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幸福的生活”
“孩子要到晚上才能生下呢!”
躺在病房两小时的时候,她说。
聪山皱眉道:“听说孩子的身体很柔软,可他却要在产道忍受很久才能出生。这岂非预示着人生来就在忍受痛苦,一辈子都必将生活在苦难之中?还有,所有的婴儿在刚出生时都会哭闹,这一定是因为他们那薄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对外界的冷暖刺激异常敏感。这岂非说明世界原本就不适合人类生活?”
“你说,倘若人能一辈子生活在子宫里,生活在那个狭小但却最适宜人类生活的世界,岂非会更好?
月楼噗嗤一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人生虽有悲伤,但快乐却比悲伤多许多许多。和暖的阳光、芳香的青草、肥沃的土壤,可爱的人们……”
“一切都那么美好!你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呢!”
聪山辩解道:“可是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月楼柔声道:“你有些话的确正确,但大多数都是‘钻牛角尖的事实’。你的事实是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这当然也是你一直悲伤的原因。”
聪山一直在打哈欠。他一打哈欠眼泪鼻涕就一齐落了下来。
好像有些人一到早上九十点钟就会瞌睡,有些人一打哈欠就会流眼泪。
月楼一看见聪山打哈欠就想笑,可也非常关切。
月楼道:“你上那张床睡一会儿吧?”
聪山道:“万一我睡着了,你有什么事怎么办?”
“有什么事我叫你不就好了吗”?月楼说完便合起眼帘,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聪山早就想睡了。他看到妻子睡着,拉上窗帘,也上床躺下。
月楼悄悄将眼睛张开一线,思忖道:“他睡着了呢!”
她抚摸着肚子,看着丈夫恬静的脸,绽开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我马上就有两个小孩了呢!到底是大小孩更疼我?还是小小孩更疼我呢?”
躺在病房三小时的时候,她想。
“这都四点了!你怎么还不把孩子生下来”!聪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搓手,搓得简直快要着火了。
月楼笑嗔道:“这哪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事情!医生说初产妇至少也要十二个小时才能把孩子生出来呢!”
聪山的下巴几乎都掉在了地上:“要那么长时间!”
月楼道:“嗯。有些人甚至要十六个小时呢!”
聪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可真让人受不了啊!”
月楼道:“我都怀十个月了,你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现在孩子马上出生,你怎么反而这么着急?”
聪山睁大眼睛道:“你难道不着急吗?”
月楼道:“当然不着急,顺其自然么!不过疼痛可真让人烦心啊!”
聪山道:“你一定不爱孩子,爱的话就会希望能早看到她一秒。”
月楼道:“我当然爱!可我知道我就算急死孩子也不会快一秒出来。”
“可我还是急啊”!聪山把耳朵贴到月楼肚子上,说道,“她是咱俩的第一个孩子。我现在都能想象到看着她长大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他又道:“孩子总不能老吃奶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给她搭配其它食物呢?”
月楼沉着脸道:“你难道没有看书吗?”
聪山诧异道:“书上难道连这些也写了?”
月楼道:“当然写了。孩子出生一到三个月添加青菜水,新鲜果汁,每次三到五毫升,每天十五到三十毫升。四到六个月可以添加含铁多的食物,比如菜泥、鱼泥、蛋黄、米糊、稀粥,动物血等。婴儿腹泻时,一定要推迟增加辅食的时间。”
“我不光记住了这个,还把孩子一次吃多少奶,隔多久吃一次、洗澡该怎么洗、大小便会在什么时候,哭都代表些什么也都一一记住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那是唯独母亲才有的辉煌灿烂的光芒!
聪山突然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气场从月楼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挤压得自己难以呼吸。
可聪山也感觉在这种气息里自己更容易呼吸,甚至连呼入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孩子快要生下了!”
躺在病房九小时的时候,聪山说。
月楼眨着眼,嫣然道:“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
聪山道:“记得啊!”
他思绪纠缠,前事游船溯洄般一一展现:
那一瞬间他竟看呆了。
他也看见过许多美女,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
她不光美丽,而且优雅;不光优雅,而且端庄。
她简直像被百鸟簇拥着的凤凰一般。
这些金子不是施舍给你的,而是借给你的。我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没有能力的人。
我相信你有了这些钱作为基础,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聪山道:“那个时候你可真炫目啊!简直就像那天正午的太阳那样照射得人张不开眼睛。”
月楼扑哧一笑,红着脸道:“你说的我简直就像观音菩萨一样了!”
她又道:“那天的你也不差啊!”
月楼看着他,很奇怪一个他这样衣着褴褛的乞丐的脸怎么会如此干净?她的眼里充满关怀和赞许。男人同样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缩与怯懦,反倒充满了睿智和善良。
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人总是强者,而狗总是弱者。
她娇笑说:“我一直觉得我们俩简直是绝配!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了。”
聪山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反问道:“你猜惜蝶和她的丈夫会怎样相遇呢?”
月楼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微笑道:“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长亭短亭、流觞曲水,荷灯采月。他们的相遇一定是在一个极浪漫的环境中,一定比断桥相遇更加浪漫!”
“孩子!孩子!多么奇妙的一种事物啊!”
躺在病房十小时的时候,月楼说。
月楼轻轻道:“你知道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有什么感觉吗?”
聪山凝思片刻,道:“应该会很难受吧?就像肚子里长了一个巨大的肉球。”
月楼微笑道:“单就‘怀着孩子’这件事来讲,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女人‘怀着孩子’就像‘豌豆壳里生着豌豆’那样平常。”
“若谈情感的话,会感觉到兴奋、担心、焦虑,迫不及待。”
聪山柔声道:“那你知道当我听到你怀孕的时候,看着你肚子一天一天变大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月楼沉吟道:“嗯……你首先会感觉到惊喜,但转瞬之间便会变为不安。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你会担心自己照顾,教育不好惜蝶。”
“看到我肚子一天天变大的时候,你的不安感会一天天增加。你们男人一般情况下看起来都是冷冷冰冰的,刚硬如铁的,但这时深藏在你们心底的温柔就会慢慢酝酿,渐渐生长。你们的表情,行为会变得柔软,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不断噙回食物的雄鹰一般。这个道理就像你平时就很温柔,但这十个月来更温柔。”
聪山道:“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有另外一种情感。我听到你怀孕的刹那,就想到一个怀孕的女人会更需要丈夫的关怀,我就告诉自己今后要更加疼爱你。”
聪山说的很平静很平静,但月楼却立刻整个人都扑进了丈夫怀里,久久没有离开。
过了很久很久,月楼才流着泪道:“那看到我肚子一天天变大的时候,你还有什么想法呢?”
聪山道:“你觉不觉得我很懦弱?”
月楼点头道:“我的确觉得你有些懦弱。”
聪山道:“可我看着惜蝶一点点长大,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好你和她,保护好这个家庭!”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最迟三个小时,孩子就生下了呢!”
躺在病房里十三小时的时候,月楼掰着指头,笑着说道。
月楼又把手伸进了口袋,微一仰头,撒娇道:“其实我的口袋里还装着东西,你要不再猜猜看?”
聪山奇道:“什么?你的口袋里还有东西?”
月楼咯咯笑道:“你不知道母亲的口袋里总是会有奇迹发生吗?”
聪山道:“你还是直接拿出来吧,我知道我猜不中。”
是个装饰着玉兔的胸针。玉兔晶莹白润,人见人爱。
聪山轻抚玉兔,微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月楼悠然道:“你看兔子不是又白又润又可爱吗?我希望惜蝶也能像它一样又白又润又可爱!”
聪山注视着妻子,一字字缓缓道:“惜蝶和我真是幸运呢!”
月楼道:“哪有?我相信每个母亲都会这样做的!再说孩子能有你这样的父亲,岂非也是很幸运的?”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婚姻经历了许多波折?我们本来谈恋爱不久就准备结婚的,可你却患了重病,我们不得不将婚事推迟。你的病好容易好了,可财产却也用尽了,父亲不同意一无所有的你和我结婚。我们辛苦努力赚了钱,父亲却去世了,我们又拖了半年。度蜜月本来是件很快乐的事,可你却误会了我,让我们产生了那么大的矛盾。”
经月楼这么一说,聪山恍然发觉自己与她的确经历了许多波折。他也恍然悟到她对自己的帮助、抚慰,激励有多么大。
聪山思忖道:“如果没有她,我兴许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甚至自杀了呢!”
月楼道:“我怀孕的时候你吼过我几次,有几晚上还没有回家。度蜜月时我救了那个重伤的男人后被他压在了身下,你打了我两巴掌。”
聪山当然记得这些事。他当然还记得其它一些事。
月楼郑重道:“我倒不是因为记仇才说出来的,只是感觉咱们彼此不够珍惜对方。”
“真希望惜蝶生下来以后,我们能把一切都做好呢!”
躺在病房里十四小时的时候,她说。
月楼眼睛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西洋表看:“你赶快把医生叫过来!我马上就要生了!”
聪山立刻站起,奔也似得出了病房。
两个护士手脚麻利得将月楼抬到了移动病床上,将她送入了产房。聪山一路跟着。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另一只手在她额上轻轻抚摸。
她的双手剧烈颤抖着,额上满是汗珠,显见得是多么疼,多么害怕。
但她依旧在笑!
那是幸福的笑!
看到妻子的笑,聪山心里一阵疼痛。
护士张开双臂挡在产房门口,凛然道:“男人不能进去!”
聪山斥道:“我妻子在里面生孩子,你不让我进去!”
护士冷冷道:“这是规矩。”
“狗屁规矩”!聪山将护士重重一推,护士跌坐在了地上。
这当然是狗屁规矩,而且是很臭很臭的狗屁。
聪山搬了张凳子坐到妻子头旁,让她躺在了自己手臂上。
月楼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好怕啊!”
聪山把脸贴到她的额头上,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道:“乖,疼痛一会儿就过去了。”
月楼紧咬嘴唇,道:“我不是怕疼。”
聪山道:“那你怕什么?”
月楼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好像只是一种没来由的害怕,害怕得我都要崩溃了。”
她的脸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也变得苍白。
聪山不忍再看,把头转向一边,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使劲!使劲!”
两个护士攥着拳头,咬牙喊道。
‘使劲!’
多么简单的一个词!
很多人在很多情况下都会‘使劲’,但却很少有人能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专心为一件事‘使劲’。
生孩子岂非也是一件事情?
从古至今有多少美丽的女人在身体撕裂般疼痛的情况下为生孩子而‘使劲’过!
她们中当然还有许多像梦瓷般柔弱的女人!
她们岂非都很伟大!
她们岂非应该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月楼也在使劲!
她的上身已因‘使劲’而弓起,牙齿也几乎将枕头咬破。
但她仍在使劲。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也因‘使劲’而血红,脸颊也因‘使劲’而扭曲痉挛。
但她仍在使劲。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惜蝶来到了这个世上。
月楼长长舒了口气。
月楼道:“惜蝶哭说明三点:她有自主呼吸、她的器官没有问题,没有异物堵住气管。”
医生做好脐带结扎,顺手就要把剪下的脐带扔进垃圾桶。
月楼连忙道:“别扔!我还有用!”
医生拿起长长的脐带,皱着眉说:“这东西有什么用?”
月楼看着脐带,出神地道:“我想把它收藏起来,以后给孩子看。”
她将翡翠茶筒里的碧螺春倒出来,把脐带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又把筒盖紧紧盖好。
护士轻轻吹着口哨,含笑逗弄着四肢乱动的孩子,含笑道:“你俩谁先抱呢!”
月楼只一眼便将孩子的健康状况观察了个遍:
她的皮肤红润而富有光泽,肩背部有少许胎毛,这说明她很健康。
护士打口哨时她会笑,说明她的听力没有问题。
护士轻轻捏她的脚趾时她的嘴长得很大,似是要哭的样子,这说明她对刺激的反应很好。
她四肢动得很有力,说明她的肌张力不错。
她耳朵的形状很好看,鼻子纤小精致,没有裂唇,有舌头,手指和脚趾都是五个,没有连起来的,没有多出来的。
她身体的其它部位也都很正常。
月楼用下巴指着丈夫,道:“让孩子的父亲先抱吧!”
聪山尴尬地笑道:“我不敢抱,万一把她摔到地上怎么办?”
护士用一只手抱住孩子,走到月楼身侧,含笑道:“那你抱吧。”
月楼怯怯地说道:“我也不敢抱。你看她多柔软,多脆弱,多透明呢!几乎连心脏和骨头都可以看见。我害怕一抱她就把她弄碎了。”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我一直抱着吧”?护士实在搞不懂这对夫妻。
她当然搞不懂。
这只因为她不是母亲。
月楼把身体挪到床边,指着留下的一大片空床,道:“你把她放到床上不就好了吗?”
护士慢慢弯下腰,将这个似有千斤重的宝物放在了床上。
惜蝶一碰到床,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母亲,微笑着。过了很久,又微微侧过头,看向父亲。
“她好乖啊”!聪山脱口道。
月楼把奶嘴放到孩子口中,笑道:“是啊!她好像知道我生她费了好大的劲,不忍心再让我劳累呢!”
聪山道:“也有可能,孩子与母亲总是心灵相通的。”
月楼道:“你把尿布给孩子裹上,再把那个粉色的小背心给她穿上。”
聪山之前练习过如何给婴儿裹尿布,穿衣服,所以做起来还算灵活。他的手虽然一直颤抖,可毕竟还是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
等聪山做好,月楼便把铃铛和胸针给惜蝶戴好。
医生拿着听诊器走了进来,对聪山说道:“你先让一下,我要听听孩子的心率。”
月楼问道:“一分钟跳多少次算正常呢?”
医生道:“一百三四。”
月楼道:“那我自己听。”
医生道:“好吧。”
月楼坐起身,戴上听诊器,将胸件轻轻放到了惜蝶心口。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强有力的心跳!
婴儿虽小,可这心跳代表了什么?
代表得岂非就是支撑人类世世代代绵延的生命力?是人类对于幸福美好的期望?
“跳得好快啊!”
月楼盯着西洋表认真听了两三分钟,抬起头道:“大约每分钟一百三十来次。”
医生笑道:“孩子很正常,你们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
聪山和月楼一齐躬身道:“谢谢您了!”
医生笑道:“不必客气。”
月楼把听诊器递给聪山,道:“你也听听吧!”
聪山颤抖着指尖把听诊器放到惜蝶胸口,静静听着。
他的神情恬静虔诚,就像听着佛陀的圣言。
孩子突然大哭起来,紧接着月楼和聪山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月楼捂住鼻子笑道:“这孩子大便了,你赶快拿块儿新尿布!”
聪山麻利地从袋子里取出块儿新尿布,递给月楼。月楼解下脏的,擦净孩子下身,又将新尿布换上。
聪山皱眉道:“照顾孩子可真麻烦啊!”
月楼笑道:“可不是么!光换尿布就要换几百几千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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