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黄泉，不相见

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一架从拉萨来的飞机正缓缓降落在这座千年古城。

顾诺随着人群下了飞机，似乎是因为在高原待了太久有些醉氧，感觉到有些头晕。她揉了揉太阳穴，回头望了望机场停机坪，那里正有一架飞机起飞。两年前，她也是从这里绝望的离开，现在她回来了。

"阿诺，这里！"一出机场，顾诺就看到大学好友苏北。如果不是他打电话通知顾诺，关于易木结婚的消息，或许真的没有理由再回这座城市。虽然，她很想念这里。

"好久不见。"顾诺微笑着打招呼。

"是啊，太久没见了。你都变样了，看来西藏那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苏北瘪了瘪嘴，摇着头继续说："当年班花的绝代风华，现在是半点影子也看不到了。可惜了，可惜了啊"

顾诺看着苏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由的噗呲一声，笑着说："你还是这么不会照顾女孩子的心情，怪不得一直都追不到女孩子。"

"乱讲，我那是没有遇到我的真命天女。"苏北一边说着一边拉过顾诺的行李箱："走吧，今天哥哥我，给你接风洗尘。"

晚饭后，苏北送顾诺到住的酒店。门口，他有些担心的说："明天，你确定要参加他的婚礼么？"

顾诺有些不自然的笑着说：“大家同学一场，人在西安，不参加还真有点说不过去呢！”

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婚礼，何必又要回来呢？

“那好吧，明天十点我来接你，一起去。”苏北知道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子。

“好。那我上去了。”

苏北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些后悔把易木结婚的消息告诉她。

可是，苏北知道只有易木的事她才会在意，才会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一直以来，易木都占据着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没有发现有人像她爱着易木那样爱着她。

酒店房间里，顾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西安的灯火阑珊。不远处就是钟楼，那是西安最繁华的中心点。她和易木曾经常在那里闲逛，吃就去回民街，逛就在西大街，然后北大街听民谣，东大街买礼物，南大街看电影。

往事就那么清晰的浮现眼前，曾经的甜蜜如今想来却是心酸不已。

他明天就要当新郎了，新娘却不是自己。

曾经说过的非对方不娶，非对方不嫁的誓言现在是觉得多么讽刺。

两个人曾那么相爱，朋友都说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最后又是谁先离开了谁？谁又辜负了谁？

只怨世事弄人，只是一个转身，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

这时顾诺听到手机响了，看到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先开口。仿佛时间停止，顾诺愿意时间停止，起码这个时候他在时空中和她联系着。

“阿诺。”那边轻声唤了一句。

顾诺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两年多来多少个夜晚的思恋，多少次忍不住想听一下这个声音。如今这个声音就在耳边唤着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恭喜你啊，要当新郎了。”顾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方听出异样：“那个女人可真是幸福。”可是语气中还是流露出深深的妒忌。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听得那边说：“很高兴，你能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你的婚礼！”顾诺心头一颤，这时候他的任何一句话对她都是打击，然而还是淡定说道：“我怎么可以不在场！”

你的婚礼，我怎么可以不在场。哪怕我不是站在你身边，也要看着你成为别人的新郎。就算会撕心裂肺的痛，也要看着你属于别人。

夜，深了。人，却无眠。

第二天，顾诺很早就开始准备。给自己挑选了一套华丽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容。就算今天主角不是自己。

苏北准时来到酒店接她一同到婚礼现场。那是北郊一个酒店，人工湖边上草坪已经布置好仪式现场。花门就在湖岸，左右排满了椅子，椅子上都栓着气球。地上物品上都摆满了白色粉色的玫瑰花瓣。清风吹过，花香扑鼻。

婚礼就要开始，来宾已经开始坐在见证席上。

顾诺坐在离花门远远的位置，她不愿意在距离他近的地方听着他对另一个女人说“我愿意”。

苏北坐在顾诺旁边，看着她心神不定。想说一些什么事让她开心一些，但是又知道现在说什么她也不会开心。

婚礼开始，所有人都就坐了，音乐响起。

顾诺望了望天空，对着旁边的苏北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是个好天气。”苏北有些莫名其妙，狐疑的看着苏青。她在笑，笑的是那么美。

“这样的天气，抢新郎，新娘会很觉得很遗憾吧。”

“你…”苏北有些错愕，他没有想到顾诺对易木的感情还是如此深，更没想到一向稳重的顾诺会有这样一个念头。

顾诺转过头，看着苏北那一脸惊愕的表情，抿嘴笑了一下说：“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嘛！”

婚礼进行曲响起，这曲子承载着多少幸福甜蜜。

司仪声情并茂的讲诉新人的爱情故事，新郎就站在花门宣誓台，等着他的新娘。

顾诺从易木出现，目光就一直紧随着他。白色的西装配上他俊朗的面庞，还有胸前红色的新郎胸花，一切都是那么耀眼。

真想去抱抱他呀，他这时候也是要当大男人给别人责任了呢！

顾诺鼻子开始发酸，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掉下来。

花童开道，新娘挽着父亲的手缓缓入场。那是一个美丽的新娘，脸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新郎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的手，一对新人站在台上接受着亲友们的祝福。

“新郎，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穷、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易木环顾着四周，他这时看到角落里的顾诺。他们四眼相对，一切语言都在其中。

你还好么？

我不好！

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还爱你。

众人见新郎迟疑，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顾诺，人群中开始有些骚乱，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爱曾那么深，那么动人。

“新郎，你愿意吗？”司仪有些急了，加深了语气问着。

易木这时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新娘，并看了看她的肚子。

“我愿意。”

司仪松了一口气，开始对着新娘问道：“新娘，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穷、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这一句我愿意，是多么情深意切，是多么不容置疑，坚决。可是大家并没有鼓掌，因为那并不是新娘在回答。

易木看着顾诺站了起来，他有些错愕，眼角闪过一丝惊喜，只不过瞬间又变成忧虑。

“我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无论生死，无论贫富，我愿意。”顾诺一步步走向易木，她知道她现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有些事不去做，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只要你愿意，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人群开始骚乱，那些知道他们故事的人都在沉默，那些不知道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在人家的婚礼说出这些话。

顾诺走到易木面前，眼睛望着这个男人，眼里是期待。

“你愿意吗？”顾诺在问，但是她似乎知道了答案，在看向他眼睛的时候。因为太了解，但是还是想听见他说，就算是很伤人的话。

“阿诺，我…”易木望着这双眼睛，这也是他魂牵梦绕的人儿呀。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他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何况已经有了宝宝。

“难道你不愿意么？你不是说娶我是你最大的心愿么？”顾诺开始有些颤抖，声音开始有些哭腔：“我回来了，这次我回来了，以后不再任性，不再离开你，只要你愿意！”

易木看着顾诺痛苦的样子，脚步不由微微向着顾诺走去，想拉着她的手，抱住她，不愿她这样痛苦。

这时，旁边的一双手挽住了易木。新娘，一直没有说话的新娘挡在他们中间，怨恨的看着顾诺说：“你当初既然能一走了之，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顾诺的目光被新娘挡住，这时才看到这个新娘。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也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温柔的女子。

“我和他已经有孩子了，你愿意他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么？你愿意看着别人指着他脊梁骂他么？”新娘咄咄逼问着顾诺。

他们已经有孩子了！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顾诺脑袋一下空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身后一个人扶住，那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北。

顾诺用眼神询问易木，他只是不说话，眼神里已经回答了全部。她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易木是那么喜欢孩子，又是那么有责任感和担当的男人。

她顾诺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伤害所有人也要跟易木在一起。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不该为大人的事而成为牺牲品。

她笑了，顾诺摇头无声的笑着。嘴里有着苦涩的味道，是泪水的味道。

转身，一步步的走开，每一步都听见心碎的声音。

一步。花开正浓初相遇。

两步。心有灵犀一点通。

三步。千秋岁，天不老，情难绝。

四步。天涯占梦数，疑误有新知。

五步。泪纵能干终有迹，语多难记反无词。

六步。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上有乘鸾女。

顾诺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易木，若是不能再相恋，便也不要再相见。

七步。不及黄泉，不相见。

顾诺发着狠心转头跑出婚礼现场，刚才还好好的天空，此刻有些阴沉了。

该哭么？还是该笑？心里明明清楚知道结局，还是要去亲口问出那句话。

苏北一直跟在顾诺身后，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冷静，可是她现在这样，他如何放心得下。

漫无边际的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此时的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刚才的她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自尊、骄傲。

“小心。”苏北一把拉住正在过马路的顾诺，一辆车从旁边飞驰而过。

“你干什么！没有他，你就不能活了么？”苏北吼道，如果她出什么事，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对啊。我不能活了么？”顾诺眼神空洞，喃喃的说道：“我确实不能活了，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