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体的细胞会新陈代谢,每三个月会替换一次,随着旧细胞的死去,新细胞华丽诞生。由于不同细胞代谢的时间和间隔的不同,将一身细胞全部换掉,需要七年。
过往细胞所有承载的相关记忆也会尽数变淡,人由此便能产生一种遗忘的错觉。
也就是说,在生理上,我们每七年就是另外一个人。
你就是你,但你也不是你了。
爱过,痛过,然后可以遗忘和离开。
一、一殇一次怨
“这个世纪疯狂,腐败,没人性;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那么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夏天,大一新生的区域见面会上,小初第一次遇见跃。
也许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吧。她第一次见到他,就莫名觉得很亲切熟悉,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
那时候跃心仪的对象是和小初同行的女同学如新。也是因此,小初觉得跃是个与众不同的男生。他是极少数的,能够不在乎肤浅的外表,直接去欣赏一个人的内在的人。可惜的是,如新却不能回馈跃同样的感情,反倒是小初在与跃的相处中积累了友情。
小初觉得自己和跃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比如他讨人嫌的毒舌,其实和小初没心没肺的笑容一样,有些时候只是一种掩饰。
几个月的大学生活,她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准备开始追求自己的兴趣参加社团。就在小初以为自己过的很好的时候,又猛然发现其实她活得很空虚。没有了高三的忙碌,也不想去学生会奔波,图书馆也不是小初曾想象的那样成为她的第二个家。或许是之前六年太紧绷,她还没有找到合适于大学的生活方式吧。小初天真得以为认识了很多人就不会孤单难过。直到那天中秋,她一个人坐在宿舍大厅的角落看月亮,莫名其妙痛哭了一场,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收获的很少。
大学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小初看到恋人分分秒秒秀恩爱,看到异地的朋友暗自落泪……她在想,自己或许也能在这个浪漫的年纪收获一些什么?
遇见牧以后的三天里,他各种主动约小初,早饭、午饭、晚饭、图书馆、体育馆,牧将小初的上下课时间弄得清清楚楚。一开始小初出于友好,没好意思拒绝,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到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了了,自己一向自由自在,现在倒好像和牧绑在一起了,于是她忍不住问牧为什么做什么事都要叫上她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对于这么直接了当的答案,小初始料未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小初好奇的问。
“因为你长的好看,我对你一见钟情。”牧宠溺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口吻回答。
小初愣住,从小到大她遇见过各种表白,第一次听到这么肤浅的答案。可是她又不禁笑了,因为这份近乎孩子气的直接和真实,让她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可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小初此前从未体会过异性之间喜欢的感情。她感到迷茫。
“你是喜欢我的。”牧看着她坚定的说。
小初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像太阳一样。热情,天真,善良,冲动,充满活力。于是她相信了牧说的话,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英文里有个词,叫“crush”,意思是压碎,碾压,压垮。这是个粗暴的词。但它还有迷恋的意思。
I had a crush on him. 翻译过来就是,我曾短暂地,浓烈地,但又羞涩的喜欢过他。
可是,小初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辰,却无法接受她有了喜欢的异性,并且这个人还不是他的这件事。甚至辰认为小初深深伤害了他,不惜要和她绝交。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彼时小初还没学会适应失去这件事。与此同时,牧不能理解小初对辰的感情,在他的认知里,男女之间是没有纯粹的友情的。他们都要求小初表态,摆出一副有他没我的架势。
小初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地可笑荒唐。世人都爱玫瑰的花朵,但不爱玫瑰带刺的枝丫,这本就无可厚非。只是,当牧将“我爱你”信誓旦旦地对小初说着时,她也曾有过希冀。
那时的他们都还太年轻,并没有想好,自己所谓爱着的人,有美好有乐观,也有阴影和不堪。
都说水瓶座最爱流泪,小初认为流泪并不是因为不甘心还想继续和好而痛哭流涕。而是自己选择了放弃,一下子又难以面对这个现实,这种委屈无处发泄,撑不住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她从小就这样,看到父母吵架,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上前劝阻几句,转念一想还是假装没有看到,直接离开吧。谈恋爱也是如此,明知道是对方误会了,很想去解释几句,一开口话风就变了,“不懂就算了吧,也没有必要强行在一起了”。
小初总觉得,如果对方真的在乎自己,也不会因此而误会自己,如果对方已经不在乎了,解释也只是多余的了。她讨厌那种当面对质感情的感觉。她始终认为,真正的爱,应该是放在心里的,而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所以在面对矛盾时,她只会默认对方变了,这段感情变了,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逃避”了。
并不是不想化解矛盾,而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改变或是占有一个人。
所以在矛盾爆发的时候,她根本就不会去怪别人,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想要的感觉和心中的委屈。别人没错,自己也没错,那就只能归根于是两个人不合适了。
既然不合适,没有缘分,早晚要分开,那还有挽留的必要吗?
动情是容易的,因为不会太久。
留恋是不幸的,因为曾经拥有。
寒假临近,天气越来越冷,小初躲在寝室的床上,开始从第一集刷500集的《火影忍者》,没日没夜的看这样就可以让想法乱糟糟的脑袋停下来。火影里与太对大家说:不忘记的话会很难过的。
也许只有遗忘,才有继续前行的勇气。人脑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硬盘,总是丢三落四,时间过得久了,曾经觉得刻骨铭心的事也会变得淡然如水,可对另一些人来说,就算自己行将就木,都想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与太是小初最心疼的角色,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寂寞了那么久,被人利用。只因鸣人施舍的那么点温暖,就快乐的像个孩子,连死的时候都在笑,然后对着漫天飘雪的屏幕,小初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头疼,像要裂开一样。 胃疼,动一下都一抽一抽的疼。 好多次走在路上都不得不蹲在原地缓缓。 好多次头疼到沾不了枕头睡不着觉。 生不如死。疼痛到想要呕吐。蜷在一起,只有用力的哭泣,才能稍稍缓解。
据说,哭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内咖肽以减少人的痛苦,这相当于大脑在轻轻拍着人的背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人活着怎么有那么多疼痛呢,不想继续了。
真的太疼了。
小初和高中最好的朋友岚在网上聊天,岚说起小初一直是他最在乎重视的朋友。“可是如果以后我有女朋友了,你就不能是最重要的了。”岚突然说。
小初愣了一下,想起了辰为了牧和自己绝交的事情。又想起岚曾经和自己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明明大家好像都没有做错什么,伤害确是真实的存在着,失去也总在未来某一个节点等待着。她突然开始憎恨起来。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这个世界给了不好看的人多大的槛去迈,就给了好看的人多大的坑去踩。
这一路走来,遇到太多人,丢失太多人。好像只有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人才会明白,原来长大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了,那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成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支离破醉,被撕扯着,不得不成长的成长。
开始越来越麻木,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能做喜欢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谁愿意长大啊?长大两个字,连偏旁都没有,看起来,就很孤单。
为什么长大后男女之间就没有纯粹的友谊了?为什么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前提下,要遭受倾心相待的好友的背弃?她所看重的友谊,在别人眼里就真的那么一钱不值吗?还是其实从来都没有把她当真正的朋友,一直都是别有所图?
人生在世,总要抓住点什么制造羁绊的。小初对亲情早已不抱有希冀,对爱情懵懵懂懂,所以一直最看重的就是友谊。可是伤她最深的也一直是友谊。
想起小学升初中时,她因为和好友雪雪分开,日日以泪洗面想要转校回去。母亲就曾泼过她冷水:“你那么看重朋友有什么用,等你们长大了各自组建家庭了,就会把重心放各自家庭上,甚至不会联络了。”
“我才不会呢!我相信她也不会的。”小初不满的反抗。虽然后来,雪雪居然真的为了一个异性和她渐行渐远。
小初的母亲不理解她为何这么激动,她只是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珍之重之的有一丝微词。
尤其是那个人是自己的妈妈的时候。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撕毁小初最爱的书,扔掉小初拼了很久的拼图…… 不具有“敏感”这种东西的人,总会深深刺痛别人而不自知。
很久以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是其实伤口永远都在,在人们都看不见的地方。
小初想,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母亲。
这样说好像大逆不道,可是是事实。但是她依旧爱着母亲,所以选择一次又一次的忘记所有的伤痛。
是不是越看重什么,就越留不住什么,越会被它中伤呢?
这个世界真的太冷漠了,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彼此隔绝,无法横渡。每天都在复制昨天,或者更久前的昨天。花费着人们的生命余额。
很多年前小初写过“冰淇淋和我一起流着泪,化的不像样子。”
大概是这样。冰淇淋的眼泪一会儿就掉完了,可她这么多年都在掉眼泪。
还不如幼稚的没心没肺。
都可以承受,都无所谓。
二月是小初的生日月。她是个无比怕冷的人,却偏偏生在一个寒冷的季节。
有时候觉得虽然很累了可是没有办法睡去,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又时刻在不安。以前明明不是这样子,不是不想去做,是这些事在眼前,可小初丧失了力气。
好像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可是难过的感觉却那样分明。
小初的快乐,散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她弄丢了它。
她开始变得很讨厌和人打交道,或者应该说很害怕和人打交道,只要与人见面,一说出“近来可好”“天气变冷了”之类的问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痛苦地觉得自己像个世上仅有的骗子,越来越讨厌这个世界,世人难道就是彼此这样呆板地招呼,虚伪地关怀,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为止,就此度过一生吗?
独处时,小初总觉得心空荡荡的,非常难受和恐惧,于是她拼命吃东西,好像填满了胃就可以填满心的空洞一样,这让她短暂的感觉到安全。五月初的时候,小初由于暴食引发了肠胃炎,她不停的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最后虚脱的和衣趟在床上,明明穿了很多衣服,却还是觉得冷。
远在千里外的朋友和她说生病了多喝热水。小初用最后的力气回复了一个好字,事实上她连站起来拿矿泉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到血管里血液寂静着汩汩流动的声音。突然害怕自己会就这样死掉,没人知道。
她终于明白,别人对自己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她只有自己而已。
“你怎么了?”跃这时候发消息问她。最后他冒着大雨在夜晚带小初去了医院。小初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鞋袜湿了很难受。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挂号。”
“好。”
小初难受的已经站不住了,只好抱着膝盖靠墙蹲下。医院里一个小孩在大声的哭,小初再也忍不住,也开始用力的嚎啕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友情,爱情,亲情,彼此的牵挂,彼此的怨恨,彼此的心痛,最终都败给了伟大的时间。
从此山高水远,各生欢喜,生活始终在继续。灵魂的漂泊永远无法停止。
二、一花一世界
“谢谢我们曾相遇,虽然也许不够让我们爱上彼此,但我真的有在人群中等过你回来。”
“你这样的坏脾气性格,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的。”母亲对小初说。
“才不是,你骗人!你骗人!”小初崩溃的对母亲喊。
恍惚中,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会永远喜欢你。”
她转过身去。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原来,蝴蝶不是飞不过沧海,只是她千幸万苦飞过以后,才发现沧海这边从来没有等待。
她想起辰,想起以前很多人都对她说喜欢自己之类的话,她曾经相信过。可是最后的最后,他们都离开了。
只剩她一个人。
她把自己困在由很多灰尘碎片组成的谷底。带着绝望的利刃,铺天盖地而来。刺伤每个曾靠近的人。没人能够救她。
她绝望的蜷缩在角落,她又开始头痛,于是用头一下一下磕着墙。
小初知道世界那么大,时间那么长,人群那么多,一辈子要不停的相遇离开,所有东西都会消散,可是知道归知道,这并不能安慰到小初。她曾憎恨过这一切,现在却只剩下厌倦。
她觉得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彼得·潘,以为妈妈会永远为他留一扇窗,以为温蒂不会走,以为小伙伴们会一直一起住在永无岛,所以任性又贪玩的在外面游荡,没曾想过,原来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自己。
与小初表现得漫不经心相反的是,其实她习惯性在乎别人的看法,她想坚持心里所想的东西,但总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虽然又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一直在自我折磨拉扯着。
别人看到的小初,总是亲和力十足而又快乐的,没错,她可以很容易的和周围人找到共同语言。但是很难有人能够走进小初的心里。
因为无论一个人,如何去迎合这个世界,如何去改变自己。
她心中的那个始终固执的,坚持自我的小孩子,从来没有改变过。
跃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了解她对她别无所图且依旧对她好的人。和他相处的时候,小初总是轻松而又快乐的。她相信,他是安全的,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所谓的爱是什么呢?小初从前一直不明白,也不再想明白了。爱是不可得,更是不可控,而最为可控的办法,就是去寻找一个不会让自己变得不可控的人。她害怕的不是失控的感情,而是陷入感情中失控的自己。
“我们要不要试试在一起?”小初对跃说。
她想,合适一定比喜欢重要吧。合适的话,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如果只是喜欢而不够合适的话,自己最后也会一定受伤。
“好啊,不满意可以退货。”跃爽快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着,你当自己是某宝宝贝呀,还七天无理由退换货呢?”小初被他逗笑了。她想,跃大概是真的太善良了,明明知道她是这样支离破碎的,却还是想要救赎她。
阳光很明媚,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草长莺飞,春风和煦温柔,空气里有花的香味。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小初那么阴郁孤僻的一个小孩儿,就像一盏坏掉了的灰扑扑的灯,突然被拉闸了,整个人都火花带闪电的,温柔地亮了一会儿。
她眯起眼睛逆光看向等在楼下的跃,开心地向他小跑过去。小初不喜欢等人,但她觉得被人等待着是温暖而踏实的。
小时候在幼儿园,每天小初都是等到最后一个的,等到其他小朋友一个一个都被家长接走了,她总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可是结局往往是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和老师面面相觑,然后被老师领回家,然后在老师家里继续如坐针毡继续等着。以至于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初都厌恶极了等待。也不愿与人肢体上有亲密接触,尤其是和父母。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被寄养在舅舅舅妈家,晚饭后和他们散步,看着过往的行人,问舅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牵,我却没有?”
最初的时候,她爱父母,等大一些开始评判父母;然后有些时候,原谅父母。
只是有些东西,需要的时候没有,以后即便是被塞到手里,也不想再要了。
儿时很多碎片化的记忆始终如影随形。大概是两三岁的光景,她坐在地上求母亲不要把她从身边送走。小初哭的声嘶力竭满脸通红,打翻了保姆阿姨手中的水盆,固执地拽着母亲的裙子不放手,明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竟将裙子的整块布料都扯烂了。可即便是闹得这样狼狈,也终究是徒劳,她也还是被送走了。
曾几何时,小初真的很想回自己家,想待在父母身边。可是不行。后来她就习惯麻木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家。
这么多年来,她都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小时候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定感,到长大后都如影随形,也为此,她每时每刻都莫名的害怕。
也许人真的终其一生都在弥补童年的缺失。有时候小初在想,或许造成一切痛苦的根源也是她自己。因为她太贪心了,想要留住每一份经过她身边的温柔。
由于在成长过程中从没被好好接纳善待过,从小缺失爱,所以一直害怕被抛弃,总像个黑洞一样想向外索取更多的爱,非常害怕寂寞,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
好友Laura一直说小初是个像风一样一腔孤勇敢爱敢恨的女生,虽然每一次感情都伤筋动骨,但是她的自愈能力好像又很强。
实际上小初只是在内心有一个伤疤的情况下,就再划拉一道新的口子去转移自己的疼痛,那些旧的伤痕她并不会处理。久而久之就痛习惯了。
就不会再盯着自己的伤口去治愈去救赎什么什么的。
就会习惯性的在快要面对伤口的时候去逃避,去逼自己翻篇或者原谅,这只是她的一种自保方式。
跃带小初去新开的网红抹茶店无邪,吃完甜品出来,他们路过一个公园,很多个家庭带着孩子出来踏青。
淡蓝色的天空中慢悠悠地飞了许多风筝,是属于春天独一份的,岁月静好的模样。
跃问小初要不要放风筝,她摇了摇头。
还很年轻的时候,说起平常生活总觉得一眼望到头很可怕,必要激起千般浪轰轰烈烈才值得回忆。
真正经历的苦难风浪多了才知道,平淡是真,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跃的生日也在三月,这个时候的天气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暖而又明朗。
他们去看刚上映的新电影《疯狂动物城》,等跃带小初去了万达影院才发现自己买的是银泰电影院的票,等到他们打车过去后,电影已经开播一个小时了。后来每次别人说起看电影迟到这回事时,小初都会想起那年那月和跃的经历。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可以笑得直不起腰,有那么多欢乐。他去哪里都愿意带着她,她也很高兴的愿意跟着他。小初想,自己好像在被一点点治愈。
某天他们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走到椅子边坐下来。跃很认真的提起自己关于未来的想法。
小初讶异于他把自己规划进未来里,毕竟当初他像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开始这段感情的,也从未和小初认真表白过喜欢,更多时候他都是像好朋友一样讨打地损她。以至于直到这一刻,小初这才发现她低估了跃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程度。
“对不起,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可我对你终究不是恋人的喜欢。我们分开吧。”她始终觉得,如果有个人喜欢自己,而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就不应该给他任何希望。这才是对别人最大的温柔
临别前,小初第一次抱跃,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真切。
小初知道自己并不具备好好爱一个人的能力。她心里的温度冷的连自己都快要冻僵,对除开自己以外的人,凭借先验的经验,也不再有任何信任怜悯,或许她心中还是有恨意的吧,现在唯一只想保护自己。
唯独对于跃是例外,因为他太好了,所以不忍伤害。
跃洋装不在乎地说,那我们还是朋友。可她依旧听出了语气中刻意隐藏的难过与失落。年少的心,敏感而又柔软。
就像蜗牛,轻轻一碰,就缩回去了,只留下一层坚硬的外壳。
我们要听大风吹过山谷,才知道那就是风。
我们要看白云飘过蓝天,才知道那就是云。
我们爱了,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爱。
我们恨了,才知道,原来,恨也是因为爱。
那道隔开了青春和尘世的大门,在小初十九岁那年的夏天,轰然紧闭。
三、一叶一追寻
“我从不后悔对任何一个人好,哪怕是看错人,哪怕是被辜负,哪怕是撞南墙,因为我对你好,不代表你有多好,只是因为我很好。”
小初转去了数学系,身边的人再次换了一拨。
轩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最开始他们只是朋友,可不知何时开始,轩对小初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并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小初知道自己只是把轩当朋友,所以坚定的拒绝了他的心意。
轩消沉了一阵子后,又来找到小初说,那我们继续当朋友可以吗?
出于友好,小初同意了他的请求。她天真的以为轩真的对自己死心并且看开了。
留学生在国外住的基本上都是套间,共同的厨房和客厅。即便是出于他们是室友考量,小初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
可轩却借口朋友的名义,时时出现在小初身边继续对她穷追猛打。小初希望轩能打消对自己的感情,所以故意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
某天下课的时候,小初赶紧往教室外跑,以免又被轩跟上。同系的同学宇问小初:“你是和轩在一起了吗?同学们都这样传。”
小初满脑袋问号,脱口而出问:“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宇说:“因为你们总是形影不离啊。”
小初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很生气的否认了。轩给她发消息:今天是我生日,要来参加派对吗?
小初拒绝了。在寝室的客厅里遇到了轩的朋友们,出于友好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但是他们的反应却怪怪的。小初也没多想就走了。
当轩再一次以朋友的名义约小初去看话剧,小初拒绝他。他死缠烂打说自己票都已经买好了,小初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和轩摊牌。在她过往的认知中对人友好是基本素质,可是轩如今的所作所为,打着朋友的名义对她软磨硬泡,让她不得不恶言相对。她再也不想这样了。
“我对你那么不好,你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不放?”小初问他。
“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的朋友们都说你是绿茶在钓着我,可我依旧没办法放弃你。”轩难过得说。
小初突然明白那天在客厅里看到的他的朋友们,为什么会那样神情怪异。她感觉鼻子很酸,委屈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小初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眼泪掉下来,她质问轩:“你凭良心说,我有钓着你过吗?”
“没有。你明确拒绝过我很多次。”轩愧疚的承认。
“你不觉得那样很病态吗?你所谓的喜欢,自私到让我窒息,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执念!”小初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她忍不住声泪俱下的控诉他。
她越来越讨厌回寝室,因为她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小初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打开房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寝室说我回来了,风吹起淡绿色的窗帘,空气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冷了。小初就这么跌倒在地上,开始像小孩般地嚎啕大哭。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和废物。她把自己再一次变成了一座孤岛。
宁在这时候出现了。她抓住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我有问过L学长关于你,因为你们都是H市的嘛。结果他竟然真的认识你,只不过一提到你就是语焉不详的说‘那个学妹啊~你不会也着了她的道吧?’……”宁小心翼翼的说。
小初一点都不意外,毕竟L学长曾背着她和轩说过小初是绿茶故意钓着轩的言论;也曾目睹辰和她绝交时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自然也不会对宁说什么对她的好评价。
留学生的圈子果然很小。彼时,她还并没有内核强大到真正理解贯彻“你对我的百般注解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她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正感到愤恨。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赶紧离我远点?”小初有些似笑非笑地说着。
她开始了解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世界本就是一场罗生门,不是当事人又怎么能笃定自己了解到的就全面又真实?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解读罢了。
真相为何其实并没有人关心,人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小初破罐子破摔般的想着,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一个人就好,已经足够热闹。她懒得为自己辩解。
“我不相信他说的,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你不是他说的那样的。小初,我喜欢你。”宁看着小初认真地说。
小初不置可否。某些时刻,她觉得很可笑,男生总是轻而易举地对一个未知全貌的女生表白。如此轻易的说出“我爱你”“我喜欢你”,就像在说一句问候语。
她不相信他们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小初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是不值得人喜欢的。
她有些愤世嫉俗的想,爱是一件非常高级的事。口口声声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也许连什么是爱都不了解。而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和自恋需求,将这些包装成爱。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平,自己出于对感情的负责,从不肯轻言喜欢,总在认真辨别爱意的来源,却成为别人嘴里的“绿茶”“渣女”,而这些随意就能和刚认识不久的她告白的男生,却成了“痴情”?
已经分开近一年的牧来找小初。他和她道歉,说曾经的自己年轻气盛,不能体会到她。希望她能给他机会补偿她。
小初却觉得有些奇怪,她想不出牧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很多细节的东西都忘了。
“牧,聚散离合总是有命数安排,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小初对他说。
“其实我至今都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致命的问题吗?”牧问小初。
“也许是认识的时间和地点不对。”她孤单地笑。有些人很好,但是总是无法在一起。很久以前,小初就明白这个道理。生活是无法选择的。
人们经历生老病死,分分合合。在小初还是个小孩子时就意识到了这些——可能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下午,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想到生命是无常的。
而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当天生有这样的感性时,就不会真的一直快乐。因为没有什么是稳固的,当然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但是有些人很幸福地忽略了。
小初也可以短暂地尽情投入到某个小确幸里,可以说,她时时刻刻在寻找这样一种东西。对于她来说,美好的事物是无常人生片刻的解药。
人们总是就这样离散在岁月的风里,回首望去,都看不到曾经在一起过的痕迹。
尽管,曾经那么不遗余力地在一起过。
宁和小初说起自己曾被前女友劈腿,自暴自弃到一度想自杀。小初心软了,她想起自己也有抑郁症,而且会控制不住的暴饮暴食。小初的大一室友曾经目睹过她被自己塞的食物撑到嗓子眼难受到极点的样子,她搞不懂小初为什么要那样“折磨自己”?
正常人是永远无法感受暴食症患者的绝望痛苦无助的。毕竟,连小初自己都很讨厌并且惧怕那样的自己。
宁对小初说,没关系的,以后她暴食症发作的时候就找他,她吃多少,他就陪着她吃多少。
小初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可是宁居然真的这样践行了,慢慢地居然靠着这个方法治好了小初的暴食症。他陪她去了很多想去的地方,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在那个阴雨连绵的国度里给了她最大的温暖。
人和人之间特别奇妙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和你好很久。当时很郑重认识的,以为会很长久的,在很平常的路口就各走一边了;本身萍水相逢轻巧地来的,却恳切地陪伴了很久。
陪伴也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可以让人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什么也不怕,无坚不摧的样子。
宁对小初近乎是有求必应无底线的好,一切都很完美,唯独她不爱他。
“对了,你也认识跃吗?”有一天宁突然对小洛说。
小初这才想起来他们是一个专业的。
“他说你很好,是个很单纯的人,要我好好照顾你。”宁和小初说。
小初愣住。过去听惯了他开玩笑的损她的言论,她未曾想过跃会这样和别人评价自己。同时也让她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重蹈覆辙。
幸福要走那么远的路,经历那么多坎坷,毁灭它只需要一念。
四、一步一沉沦
“我这一生,活的肆意又任性。却始终学不会如何巧妙地游移灾难以及如何安度一生。有人说我是为爱而活的人,这大概是我一生当中听过的最好和最坏的话。”
2019年,疫情还很严重,是小初刚毕业工作的的那一年。她和领导请假,用借来的钱买了张单程票,一个人坐上了去H市的车,只为见曦一面,她那个时候好像并不懂什么是害怕。
没有安全感的人会反反复复推开一个人 直到确定那个人是真的不会离开。小初后悔于自己曾经对曦的伤害,不惜一切想要挽留和补偿他。
可是为什么,他要在她认定他的时候放弃呢?
或许,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爱也无非是作茧自缚。小初不了解什么是值得抛下一切去奔赴的,如果是理想,她是个不配大志的人。如果是曦,她曾在无知的日子,把这个当作过理想,无惧山海只想换个有他的未来。然后不再有然后。
H市其实小初的老家,但是她没有让父母知道自己要回来。她给曦发消息,曦却说自己不会见她,让她赶紧回上海,或者回自己家。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因为你怕一见到我就会心软了,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沉默,一直是可怕的沉默。
很久以后,曦终于回复她:“我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的折磨,或者让我一生都拥有着你,或者我们永远都不要相见。可是我累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小初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他教会她如何去爱一个人,然后就那样消失了,无法挽留,就像太阳一定会掉到地平线下面去一样。但是小初不想做追日的夸父,因为她知道夸父最后死掉了,倒在路上,又累又渴。
小初发了很久呆,不知道何去何从。然后想起跃最近应该在H市,于是发消息给他。跃让小初在原地等他,小初说好,然后她就靠墙埋着头慢慢蹲了下去,心空荡荡的。
一个小时后,跃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多年前那个,她生病了,雨夜带她去医院的少年。
跃微微皱起眉头,他认识小初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
“想去哪里?”跃问小初。
“我想等人。”她木木地开口。
小初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想着,那个教会她如何爱一个人的人,曾经确确实实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然后又这样消失不见了,也许他总会回来,回来找她,教会她更多的事。或者就此一别两宽,等着爱他的心,一点点枯萎死亡。
“他在哪里?”
“不知道。”
“他是谁?”
“我前任。”
“……好。”
她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并没有。跃与她走到地铁站出口,看着她沿着高高的阶梯走下去。风呼啸而来,她一蹦一跳地下楼。大部分时间,她都显得很快活,并且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个人活在黑暗里面。他听到她异常清晰的声音。
看着她的背影融进夜幕里。
跃带小初去吃她最喜欢的火锅,还是能在言语之间轻而易举地逗地她没心没肺的笑。
而小初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是怎样疼痛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经历太多,活太通透,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一旦没有什么是看不开放不下的,就时常会感受不到悲喜。
人前春和景明,而内心,说好听点是平静,平静的根源却是千疮百孔。
意识到每一种情绪都越来越短暂之后,小初就渐渐放弃了和朋友们倾吐心事,更想用这些时间一起看一场黄昏日落,一起走更多的路。
她想,自己有跃这样的朋友真好,永远能在自己最无助痛苦的时候出现。她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窒息干涸。
酒吧门口的桌子被长年累月熏出很浓重的烟味,于是小初只好靠在跃肩膀上看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一滴雨水寂寞的落在她的脸上。
跃说:“下雨了,我们走吧。”
小初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原来等人是会上瘾的。因为等着等着会发现,如果不等了,不是放弃了对方,而是背叛了自己。
“跃,你会不会怀念咱们以前上大学的时光?”小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跃回头看她,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很想念那段时间,很想回去,很想很想。”小初自顾自说下去。
“可是回不去了,我们都要长大成熟,无法避免。”
“我送你回家吧。”雨越下越大,跃说。
“不,我不回去。”小初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让她父母参与进来。她宁可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外面游荡。
跃拿她没办法,只好带她去电竞酒店住,让她睡觉,他在一旁打游戏。小初本以为自己会难过的辗转反侧的,毕竟已经失眠好多天了。没想到这次居然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小洛和跃在车站告别。跃说:“回去以后好好生活,以后不准再这样跑回来了。”
小初笑着说好。等了一晚上,她终于精疲力竭,放下曦了。
包括那个挂件,以前怎么吵架或者闹分手她都舍不得扔的那个情侣挂件,也一起被留在了回上海的那列动车上。
窗外的雨水斜着打在玻璃车窗上,小初突然觉得那个小挂件很可怜,孤零零的,被遗弃在那里。就像她和曦无法挽回的爱情一样。
她走出地铁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某一瞬间,小初感到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回他和曦在一起的第一天。
小初问曦,那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曦坚定地回说,要我说就是在一起。
小洛笑了,说,好。
很多年后,小初还会记得从杭州出差回来的时候,路痴的她站在地铁口一脸迷茫,曦脖子上挂着降噪耳机,站在她身后和她说着话。
只是,那时候的小初一点都不知道,有一天她会爱上曦。
偷偷的下雨的时候月亮偷偷的
慢慢的街上的人群慢慢安静了
雨还在下像在寻你
它敲我的窗说找不到你
怎么会没人记得
是不是我疯了
那雨别停了能否算爱着
一生只爱一次的人是肤浅的,人们把那叫做忠贞不渝,可小初却觉得那只是因为习惯性懒惰或是缺乏想象力。
她从不相信有人能一直爱另一个人。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无非是在漫长的人生中,一次次重新爱上对方。
五、一念一场空
“请把你的心给我,与我为伍,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有些害怕。”
跃研究生毕业回来,已经拿到公司的offer,过一阵子便要去上海了。他对未来的计划趋于明晰,侃侃而谈,即便这次再没有她。但小初由衷的为跃感到高兴,她希望自己在乎的朋友们都能得到幸福。
跃问小初毕业后的计划是什么?她笑着说自己没有计划。
小初是体验式的人生观,她想,没有人富有到可以赎回自己的过去。不过,过去、现在和将来在上帝眼里都只是一瞬间,在他眼里,人们都应努力去生活。
然而,生活是世上最罕见的事情。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属于别人的人,他们的思想是他人的观点,他们的生活是一种模仿。当人为生活疲于奔命时,生活早已离其而去。
她来到这世上,一为感受温柔,二为领略山河。仅此。
“你有喜欢的女生记得和我说哦。”某天小初给跃留言。生活太无聊了,就算自己不谈恋爱,旁观好友的恋爱也是不错的体验。
“才不告诉你。”跃回她。
外面似乎有了雨声。她在那里对着电脑。她的心里一片空白。她对他诉说过她的过往。她的恋爱。她的家庭。她内心所有的阴暗和光明。也许不会再有人像他那样的了解她。
跃是小初喜欢的人,这种喜欢不仅限于友情,但又无法归类为爱情。总归是很特别的存在,所以小初希望自己在他心里也可以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那个,能够彼此推心置腹。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也要无可避免的渐行渐远了吗?
还很年轻时,小初总会向人们需索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友谊长存,热情不减。如今她明白,只能要求对方能力范围之内的:陪伴就好,不用说话。
可是,他让她失望了。小初再一次感受到被友谊背叛的滋味。她其实很敏感, 感觉到跃的有所保留。
那一刻心里有场海啸,可是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觉得把自己的整个心灵都给了一个人,这个人却把它当作纽扣上的一朵花,只供夏天一日之用。她在心里赌气的想,再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小初总是自欺欺人的想,至少是自己先离开的,是自己先不要别人的。
小初从没有意识到的是,在这样想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把跃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所以真的觉得他很在意其他的女生时,心理上会有落差。可与此同时,她也确实没有任何吃醋的立场。
曾经她和朋友们讨论过关于“吃醋”的话题,小初说自己没有吃过醋,这是真的。并不是因为她心大,或者豁达到对此看的开。
相反,她对待感情向来锱铢必较。只是,凡是人总有取舍。取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另一样,是每个人选择的自由而已。
若是因为没有被选择就心生怨恨,那这世间,岂不是有太多不可原谅之处。
毕竟谁也没有责任要以谁为先,以谁为重。无论如何希望也不能强求。人都会变,没有谁可以完完全全了解另外一个人。有些事情只是发现和没发现,说破与没说破的区别。
精神洁癖强到极致的表现就是不会随便的就对一个人抱有感情,更不会随便的对一段感情期待未来。
“能陪我出来走走吗?”跃在网上问她。
“什么事呀?直接网上发语音说不行吗?”她还在为上次的生分不高兴。
跃却不回她了。小初的好奇心打败了她之前暗自下的决心。八月的天气还很炎热,阳光刺眼,小初觉得自己要被晒化了的时候,跃出现了。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
跃顿了顿,还是不想说,禁不住小初的软磨硬泡,还是说了。却悟出惊人:“我爸爸去世了。”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小初还是听出他刻意压抑住的哭腔。
“……是因为什么?”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车祸。”
小初还记得前几天她和跃见面时,他神色笃定意气风发规划着未来的样子。世事无常,有那么多的希冀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夭折了。
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事无能为力,人无法把握人生中的爱恨离别,也无法掌控生活中的起落不定。
越长大越不知道,在心里很寂寥的时候,该把自己打开还是合拢,该把心上的风口填满还是任旷远的风吹来,直到它自己停下?好像什么都做过,有时候因为打开而经历更深的幻灭,有时候因为彻底关上门把自己封得密不透风,有被风吹得乱糟糟,也有心里空荡荡。
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是风水轮流转吧,从前总是跃在安慰她,现在轮到她安慰跃了。可这时,小初才发现自己并不会安慰人,感觉好像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好安静的陪着他。
她的内心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与此同时,也更深刻地觉察到成年人的世界的残酷和现实,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提供帮助,却有那么多责任要承担。
她想,跃也会有变化吧。毕竟不变的话,如何靠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呢?
知道归知道,她还是觉得难过。
“你会不会感到害怕?”小初问跃。一直以来她都活在莫名的恐惧里,是因为原生家庭在小时候没有给到她安全感。也许跃现在能够体会到她了。
她和跃趴在商场的栏杆上,俯瞰人来人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里充满着悲伤迷茫无助不安。
那一刻他们像是共同站立在宿命的掌心中。
是两颗无知而安静的棋子。
一盘被操纵的棋局,棋子是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万事万物,一枯一荣,皆有定数。生活中的坎坷,冥冥中有安排。命中注定的苦,一定会去吃;命中注定的福,也一定会去享。
每件赏心悦目的东西背后,总有一段悲哀的隐情,连最不起眼的小花要开放,世界也得经历阵痛。
所以风雨交加的时候,也要咬紧牙关。记住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温暖,也记住大雨滂沱没有带伞的日子。
六、一梦铸一爱
“时光不老,繁花落幕,我陪你落日流年。只是你或许根本意识不到我对你的好是偏爱。”
寒假的时候,小初在老家过年,走在外面偶遇了一只幼小的狗。小动物总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打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喂东西给小狗吃,它很乖的摇着尾巴低头在吃,小初把狗狗的照片发给跃看。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以和跃一起养一只狗。然后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
他们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反正我也不想活很久。”小初满不在乎的说着。她觉得一个人的消失,不是物理意义的消失,而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和在乎她的人也不在了。
宇宙万物的意义也从来不在于长久,而在于精彩与否;两个人在一起多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在对方的心里,有些人在一起一辈子,却同床异梦。
有些人哪怕在一起一天,却在心里待了一辈子。
小初不知道人生什么时候就是尽头。所以,一定要早点开始,走她自己想走的路。
“你这个人啊。”跃无奈说道。
她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独立特行,天马行空。不想痛。也懒得恨。
为了避免痛与恨的到来,只好破罐子破摔般地选择不爱。所有别人看到的坚强,都是小初在掩饰自己的脆弱迷茫无助;所有别人眼中的美好,也是她徘徊在自卑、自傲、焦虑、渴望被认可的灵魂的粉饰。
跃是为数不多的,见识过她病态残破的内核后,依然没有把她当怪物,不以为意的逗她笑,无欲无求帮助她的人。
人太年轻的时候,缺少阅历和智慧,总是不懂珍惜,误以为遇到的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感情,以为凭借自己的魅力,将来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人。
确实也是如此。当一个女生具备美丽聪慧有趣才华善解人意等优点时,会吸引来很多异性的喜欢。
但是,一份相识于微时,恒久的爱和安全感归宿感,在这个人人都忙着爱自己的年代,依旧是很稀罕的。
当人见过真正的爱后,就无法再劝自己去接受权衡、虚荣、交换、利用、计算的爱了。
冬天的风总是那样凛冽,小初一直都很怕冷。她突然很想很想吃火锅,热气扑腾的锅里有她最爱的涮羊肉和牛肉。
而她惊觉幻想里最深刻的却是对面坐着的跃。
想来,她想的应该是他。
小初提前从老家回到市区见跃。时隔一年,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地开心轻松了,这是微妙不易察觉的变化。
他牵着她走路,即便是在寒冬里也很暖和,小初懒散的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他们去看了新上映的喜剧电影。出电影院的那一刹那,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脚抱住他。这是时隔七年的一个拥抱,跃愣了一下,其实连小初自己都感到意外。
真正的感情压抑不了的。别讲卑微的暗恋,似是而非的暧昧,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种话。嘴巴堵住了眼睛会泄漏 ,眼睛闭上了心跳会泄漏 ,心跳掩饰住了,小动作会露出马脚。
大抵表达不出来的,都是不够喜欢,不够爱。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喜欢一个人便想要被拥抱,不喜欢便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抵触,接受便能牵手,拒绝便连看见都不舒服。
有时候小初不可抑制地想,异地恋真是个反人类的存在,交谈一万句比不上一个拥抱,能够细细感受一个人的温度和心跳,不必多言。 人和人之间那种微弱但不间断的电流可以缓缓地把内心蓄满,储藏起来,用以抵抗所有没有见面的时间。
看尼罗写自己小孩,笑嘻嘻的,但抱起来就哭了,“人活一世得藏了多少委屈”。小初觉得,每个人都像一朵积雨云,每多感到一丝酸楚,就更沉甸甸一分,惶惶不可终日的悬在空中。只有在被拥抱的时候,短暂地下过一阵的雨,落下一些积藏已久的发酸的心事。
“你多高呀?”她没话找话。
“穿上鞋大概180左右吧。”他说。
不过,又有几个人真正深刻了解自己的行为动机呢?只有浅薄的人才了解自己。
有的事情就是因为没有前因后果,所以格外浪漫。
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落在肩膀上的花。
他们吃完饭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小初有些无聊的撕开饼干吃,觉得不好吃就递给给跃了。他习惯性接过去吃。小初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他们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的默契。
“对了,专门给你带的,出差地方的特产糕点。”跃一边把盒子放进小初的包里,一边说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下次再带给你……”
“我不喜欢吃这个。”她一如既往的直接和诚实。
“是黑凤梨。”跃有些突兀地说了一句。小初愣了一下,在一秒了跃的意思,她后悔于自己之前的直接。却选择了装聋作哑。
小初觉得手冷,抬起手放在他的脸上想取暖,但是好像也不暖和,于是索性放下了,下一秒却被他握在手里,暖和了许多。她满意地抱住他。
这次他很自然地回抱她,小初听到他心脏强烈而又快速跳动的声音,让她想起来七年前的那个道别的夜晚。
跃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对一个孩童。小初一直很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和头发,可这次她却觉得很舒服,他的手仿佛有种魔力,能让她感觉安全。
“是不是困了?”跃问小初。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小初已经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她知道道别在即,不久自己就会下车。
可是,这一分钟,她觉得好暖。
小初从前听说,人体就是一片微观的海洋,元素、盐度、循环和涌动。她想,人类每一次爱上一个人,都是一次返祖,变得流动,变得纷然,不问来龙去脉。
给你读诗可以吗?
和你一起看发光的海可以吗?
陪你吹着晚风听夏夜的蝉鸣可以吗?
与你讲无关紧要的琐事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可以吗?
她想和跃去很多的地方。去伊斯坦布尔看浓墨重彩的落日,无数的海鸥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张开翅膀;一起站在将夜未夜的码头上,看对岸的灯火像破碎的暗金撒在色彩妍丽的里斯本的海面上;一起去广袤无垠的用思念堆积出的撒哈拉沙漠,抬头就是静谧惊艳的星空……多希望行程没有终点,然后能一起逃亡在温暖阳光里。
就算,他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她还是想牵着他的手,去面对这个被蛇群守护的危险世界。
𝘌𝘭𝘰𝘱𝘦 𝘸𝘪𝘵𝘩 𝘮𝘦?𝘉𝘦𝘧𝘰𝘳𝘦 𝘵𝘩𝘦 𝘴𝘶𝘯𝘴𝘦𝘵
私奔吗?
在太阳落山之前。
原来,喜欢一个人、想要靠近一个人的心情,才会带来彻骨的孤独和无助。
她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七、一曲一场叹
“地球正一点点的疏离月亮 , 据说每一百万年就会陌生一秒,早在25亿年前,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别离。”
作为一个毛衣控,小初对各式各样柔软的织物有着深深迷恋。曾几何时,最喜欢的衣服永远不会上身而被收藏在柜子里。因为一旦穿上,它就会不可避免的变旧折损,直至彻底失去它。
及至后来她沮丧地发现,不论如何小心,都会染上岁月的痕迹,失去也总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如约而至。
人这一生,总在妄图占有更多的人事物,不接受失去。有时是因为匮乏,有时是因为给这些赋予了太多累赘的意义和情感。
于是从第一个失去开始,对抗失去,忙着防御失去,总想扳回来,回到不失去的状态里。殊不知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在错误的路上越使劲,走得越远,越是徒手摘星,越要付出蚍蜉撼大树的代价。
身体发肤是父母给的,生意赚钱是客户给的,资本获利是股民给的……除了自己灵魂以外的一切,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仅是别人给的,最终还是会给别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时候觉得操场很大,时间很慢。长大之后时间和人都和脱缰了一样往前飞奔。
世界那么大,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可以再去一次,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再见一面。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回首这些年,她哭过笑过爱过痛过年少荒唐过,每一次跃都恰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
经历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小初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想长大的小孩了,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流泪的软弱的人了,也已经不会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伤心了。
那些她曾经以为惨烈的青春,那些她曾认为黑暗的岁月,那些她曾觉得委屈的事情,都在别人的故事里,成了可以原谅的事情。
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在这个忧伤而明媚的三月,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值得庆幸的是,他一直都在。
小初一向是碰到爱吃的好玩的就会一直吃,一直玩,直到腻为止。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多变的人。碰到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如果是一个比较吸引她的人,她会主动,会以在一起为目的,越快越好,越激烈越好,并不在乎结果,更不担心未来。
但如果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人,真的动心了,反而会克制,甚至是抗拒。
小初可以为爱奋不顾身。可是,爱仿佛只是那一刹那的感觉。
她既害怕自己突然情绪来了,决定离开这个人;又害怕太走心变得不像自己而吓到对方;更害怕如果自己没有表现得很热情,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没意思从而错失机会。
也许人和人最好的关系就是朋友,这样就可以一直温柔相待。靠的太近是原罪,难免擦枪走火造成伤害。
不会有开始。也就不会有结束。
小初和跃去看了《花束般的恋爱》,这是一部号称很多情侣看完会选择分手的电影,也因此勾起了小初的好奇心。
没有哗众取宠的狗血情节,有的只是两个孤单的灵魂,在相遇时彼此带来的震撼感动下,相恋同居,却依旧无法抵挡岁月漫长。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无法保持步调一致,他不再是当初可以和她灵魂共鸣的少年,最终无可避免的渐行渐远。
两个人的孤独比一个人的寂寞更甚。
据说,在热恋持续3至6个月之后,人体内的“恋爱激素”苯乙胺分泌水平只有热恋期间峰值的1/4左右。
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如果长期大量分泌苯乙胺,对身体是有害的。一段感情里,双方的苯乙胺水平会在大约七年的时间内,完全恢复到恋爱之前的水平。这也是七年之痒的科学依据。
爱情被解释为化学反应时,感情变质成了理所当然,可唯爱情由奢入俭难。
也许人应该倒着活,第一步就是死亡,然后把它抛在脑后。在敬老院睁开眼,一天比一天感觉好,直到太健康被踢出去。开始领养老金,然后开始工作。40年后,够年轻了,和那个熟悉的人,从分手开始,越来越恩爱,直到第一次见面,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转头 。
小初想起多年前在异国他乡参观的一个天主教堂,走进地下室,周遭都是古老的砖墙,唯一陈列着的是尸体,一具一具白骨,用头骨和其他的骨头排列成规整的图案,尘土的颜色,不辩男女,不明身份,没有喜怒哀乐,爱怨嗔痴…归于一片沉寂平静。它们的灵魂都已经离开很远了,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它们早已忘记前尘种种。
人生在世,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缘分的牵引,冥冥中的注定。每个人都希望和爱的人缘分很长很长,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能遇到天长地久的缘分,陪了今生,还续来世。
结婚和分手,都可以是爱情的终点。
小初想,爱情就是这样美好而又徒劳的东西。人们却总是趋之若鹜。
整部影片无聊到有些乏善可陈,结尾的部分却意外地打动了小初。男女主久别重逢的那天再次下起了雨,一如六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雨天。他们各自在温暖的家中回忆起曾经的爱人,脸上都挂着浅浅的微笑。
即使不见面,不说话,没有任何联系。知道自己的心里总会留个位置,安安稳稳的放着一个人。已不是恋人,亦不是朋友。但是习惯的想起,只是希瞧一切安好。
有些人,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也许这就是爱情最好的回属。
毕竟,他们把彼此的青春给了爱情,没有第二次青春了。
小初想,可能人并没有失去过什么,而是这些东西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在于人们的身体里。只是原来是鲜亮的甜蜜的,现在褪色了,苦意弥漫。人们享有过它们完整的有生气的一面,也要接受那已经破碎的、发黄枯萎的一面。
于是世界在这样一个温柔的角度里被切割,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雨声,像海浪一样覆盖整个城市。
一星陨落,黯淡不了星空灿烂。
一花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
走出商场的时候,呼吸到初春夜晚清新的空气。小初和跃走在环城马路上,是多年前她和曦分开时跃带她走过的路。
如今故地重游,她讶异于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曾在身体里汹涌过的种种情绪,现在竟如潮水涨落,悄无声息地磨灭了痕迹。一切犹如隔岸观火,回忆像被琥珀包裹,变得陌生难续。
生命是一场幻觉,记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没办法复原,即使是惊天动地伤筋动骨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爱若能参破,终究是寂寞。
跃问小初:“你什么时候出国?”
她说:“订的3月15日的机票。你呢?什么时候去HK?”
“那我就订在3月15日以后好了。你以后来HK找我,带你吃好吃的,你只用带张嘴就行了。”他说。
小初不置可否地在心里想,年少的约定总是这样美好却难以为继,三五年之后,她会去哪里?那里还会不会有他?她一无所知。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的人,又怎样去抓住别人的未来呢?
也许那时他已经有了工作,然后有了新的生活,直到在那里遇到一个心仪且契合的女子,买了一枚戒指和她订下了誓盟。
“等你去了学校就会有新的朋友了。”跃打破安静的空气。
“什么途径认识呢?”小初戏谑的问他。
“比如室友什么的……”他当真在思考。小初想起本科时的经历。打断他:“那你可真是低估了我的自闭和宅的程度。我不喜欢人类,你知道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她在心里想。Solitary confinement是一种监狱用来惩罚犯人的手段。因为人类是社会化动物,需要和他人接触。而人们对这一点往往认知不足。
“那你不把我当人喽?”跃问她。
“准确说,过去我把你当做同类。后来发现,原来只有我是那样的。”
年轻的时候爱上什么都不为过,成熟后放弃什么都不为过。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和自己灵魂相近的人,到后来才发现唯一契合的只有自己。
本性善良的人都比较晚熟,并且是被劣人催熟,成熟后仍然善良与赤诚,不断寻找同类,最后变成一个孤独的人。
春天的城市,马路两旁也有缠绵的红叶李花树。一串串粉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风吹过时,就有无数柔软细碎的花瓣旋转着飘落,粘在车窗玻璃上。
像很多行残缺的雨滴。
小时候小初很讨厌吃竹荪,因为它自带一种奇异的香味,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愿意吃竹荪的。长大后却变得很喜欢吃竹荪,同样是因为那股香。
她想,自己没错竹荪也没错,错的是那自以为是的一辈子。
也许人的细胞真的隔七年就彻底更新一次,变成另外一个人。
永远不变的,也许只有变化本身罢。
登机的时候,夜色已经弥漫了整片旷野。小初坐在靠窗的位置,明亮的机舱衬托出窗外漆黑的天空,模糊映照出她寂寥的脸。
夜航的感觉有微微的晕眩,好像一次梦中的旅行。
突然地,小初想起某个在南方八月潮湿的夜晚,跃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们偶遇路边停着一辆房车。跃说以后要买这样的车,带她一起环游世界。
那时小初开心地笑了。毫不犹豫地说,好,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
有人说青春是与七个自己相遇。一个明媚,一个忧伤,一个华丽,一个冒险,一个倔强,一个柔软,最后那个正在成长。而成长代表着人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每一次成长带来的伤痛会让人变成更深刻的自己。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有关青春的七年。
如花般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
小初屏住呼吸,倾听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的呼啸,然后在全力的疾驰中,突然跃上天空,倾斜着往上爬升。她一直热爱飞机起飞这一刻,因为可以飞到遥远的地方去,获得短暂的自由。
她终于可以在心里轻轻地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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