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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一个时差党没写完整的家书

百年前一个时差党没写完整的家书

作者: 关土 | 来源:发表于2018-03-30 02:48 被阅读129次
    李显光

    十九世纪末,有两群人到了北美。一群人是去留学求知识的,一群人是去打工换温饱的。前一种人基本都在回国后成就事业,成为国家栋梁;后一种人则大部分客死他乡,生命如烟般消逝。李显光是后一群人中的幸存者之一。

    以下的信是根据李显光的日记改编的,希望能让读者一睹当年华工的艰辛。


    时间:1882年12月13日 (光绪八年十一月初四)

    地点:加拿大大不列颠维多利亚省太平洋铁路某华工工棚

    写信人:广东台山籍修建铁路华工李显光(外号石头, 16岁)

    阿妈、阿弟:

    见信安!

    我和阿爸是四月中到加拿大的。四月底我就开始上工赚钱了。工作还不算很累。主要是砍树和填坑。一天的工钱有一块钱加元。

    信是用陈先生在我上船前送我的纸和铅笔写的。阿妈,替我谢谢陈先生,并代我向他道歉,因为我上课时老是调皮捣蛋,不听他的话。我现在才知道念书有多好了。至少我不要请人帮我写信呢。我有空时还帮工友写信,每封信收4钱。如果他们找记工员写,每封要收8钱。

    这里的鱼又大又好钓。天气好的时候,如果没上工,我会跟阿俊去钓鱼。阿俊是洗衣房钟叔的帮工,年龄只比我大一点。钓完鱼,钟叔会煮些好吃的招待我。

    我跟阿爸在上周见面了。我们之前在不同的地点上班。现在会合了。我们都很平安,也都在攒钱。攒够了就寄回去给阿公,把他(赌输)的米店赎回来。

    今天这里开始下雪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天公洒面粉下来呢。老板有提供防寒的棉衣,阿妈不要担心。

    估计再一年,我们就能回家去了。回家,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然后娶媳妇,给你生个胖孙子。

    代我向阿公问好。

    儿:阿光

    于光绪八年十一月初四

    以下为未寄出的不想让家人知道的部分:

    阿妈、阿弟:

    我很想你们和阿公。

    天气很冷,很多人选择回到离工地一百多公里的小镇去避寒。我跟阿爸选择留下来。能多赚一分钱是一分钱。

    这里的工作好辛苦。每天都有事故发生。每隔几天就有人死去。

    我的好朋友阿俊是个聋人。钟叔说他的命是捡回来的。几个月前他所在的开山队负责用炸药在一个悬崖开隧洞。他和几个工友从山顶被用绳子慢慢放下。在钻完洞,填完炸药后,他们点着了长长的导火索。上面的人把他们往上拉,可是拉到一半的时候,阿俊的绳子缠到了一棵小树上。爆炸把那棵小树炸掉。于是工友赶紧把他拉上去,发现他已不省人事。之后,他耳聋了,再不能说话,也再干不了重活。他没钱买船票回家,还好钟叔收留了他。

    “大嘴彬”砍树的时候被断掉的一根大树枝砸死了。这根树枝与树干的接口处已经腐坏。工头让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掩埋了他。公司原来承诺要把死去的人运回广东的。工头说运回去要花两个月时间,没到家,尸体就烂得只剩骨头了。

    “大块头”去工棚附近的树林里解手。一头黑毛野兽忽然从地上跳起向“大块头”扑去,把他整个人撞得飞起来了。他从森林里爬出来后,大家还都笑他。几天后他却死了。敷伤的跌打药没起作用。我们把他埋在“大嘴彬”附近。

    吴伯和一个红胡子在炸一块大岩石的时候死了。他们在石头上钻完洞后,往洞里装填炸药粉。忽然间就爆炸了。好在附近没有大箱的炸药,要不然更多人要被炸死。吴伯死前,叫我帮他写过信。我不该收他的钱啊。

    阿妈,我不敢告诉你。我工作了半年了,还只攒了六十几块钱。每天的工钱是一块钱,但公司要扣住宿费9分,伙食费12分,记工员抽成1分,船票费偿还20分。听说红胡子们比我们工钱多两倍,住宿还是免费的,而且住的是木头建的房子里。

    我攒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给阿爸还赌债呢。在船上的时候,他就不停赌博,把我们俩的一年工钱都提前输光了。阿妈,你偷偷给我的18块大洋也被阿爸输掉了。

    我不恨他,谁让他是我阿爸呢。我不会学他去赌的,永远不会。

    阿妈,阿爸现在被关在监牢里。他是个讲朋友义气的人。这点上,我佩服他。

    波叔是他最好的兄弟。波叔死了。

    那天,我们队在炸一块大岩石。点着导火索后,警告的哨声响了,大家都跑到远处躲到安全的地方。三声爆炸后,听到提示安全的哨声,大家都回去工作。波叔帮一个红胡子抬钻洞机器到岩石那。谁知还有炸药没炸完,炸飞的石块把他们两人砸死了。

    波叔死前帮煮饭师傅到公司开的杂货店里买食物。食物运到我们工棚的时候,我们发现蔬菜大都发霉,米也都生虫了。波叔到店里要求退换,可是店里的人不让退。

    波叔死后,阿爸拿着波叔留下的购货清单,带着工友到店里抗议。在白人警察的干涉下,杂货店同意退换食物。但警察也把阿爸抓走训问了。

    希望阿爸过几天能回来吧。回来后,我不再让他帮我洗衣服了,我要给他洗衣服,为他捶背。我对他好点,他是不是就会少去赌博了呢?

    阿妈,阿弟,等我们回去后,绝不让阿伯和堂兄欺负你们了。

    我想你们和阿公,还有阿爸!

    儿:阿光


    上周六下午,送女儿去上画画课前,我们一家到老师家附近的图书馆里看书。一本书上的中国人老照片吸引了我。于是从书架上取了书来看,发现这是一本关于140年前参建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的华工的故事。书名叫《Blood and Iron 血和钢》,书的作者是叶保罗(Paul Yee)。书是根据一个叫李显光的16岁华工的中文日记翻译并改编成的。李显光和父亲在铁路完工后回国。他娶妻生子,后来去新加坡打工。在新加坡他从小工做起,最后成为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他的日记一直被后人保存,他的一个曾曾孙李科林从新加坡移民加拿大。因机缘巧合,叶保罗得以认识李科林,也终于有机会把李显光的日记公之于世。

    据中国侨网《血泪道钉》一文记载:

    加拿大太平洋铁路于1880年4月开始动工兴建。铁路东起蒙特利尔,向西延伸,来到太平洋岸边的港口城市哈利法克斯,再向西延伸至温哥华,全长3800公里。这一巨大工程,穿过高耸险峻的落基山脉,横跨广袤荒凉的平原,直到太平洋海岸,艰险无比。在建设的4年中,1.7万名华工参与其中,更有4千多人丧生于轨枕之畔。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自五邑地区。

    《血和钢》这本书使我得以一窥当年修铁路华工的生活和工作情景。看着书,我仿佛能听到他们用斧头砍树的梆梆声,开山辟路时的轰隆爆炸声,受伤时的哀嚎声,埋葬工友时的抽泣声。

    修铁路中死去的华工大都没有自己的墓碑。1989年加拿大铁路华工纪念碑在多伦多天虹体育场前落成。也愿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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