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日晷随阳不随月。
“彼方的大海,是阿兰的家。”高大的父亲轻抚着孩子尚不及手掌大小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就将阿兰姐姐送回去,好不好?”
父亲面带笑容慈爱地看着孩子,“她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呢,就应该互相帮助。”
两串鼻涕跐溜到了孩子的嘴里,小嘴砸吧砸吧几下后,仰头一脸小可爱样地望着父亲,“为什么粑粑不把阿兰姐姐送回家呢?”
“阿兰姐姐一直见不到麻麻肯定会伤心的。”
父亲见到孩子小嘴嘟嘟生气的样子,干咳了两声,又使劲搓了几圈孩子的头发后才徐徐说了句话,“我要是能把她送回去就好了!为什么是看不见麻麻会伤心,粑粑呢?”
因为粑粑最坏!
老爹满脸愤恨地瞧了眼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
“你个小人精!你个小白眼狼!这样吧,粑粑今天再给你讲个故事,讲个关于阿兰姐姐的故事。”
男孩闻言一怔,用舌头舔掉了略带些咸味的鼻涕,两个纯黑色眸子深深地望向粑粑。
很久以前,这个世界的南北被分为两个独立的世界。
一块儿在东,名仙莱,一块儿在西,曰惊鹿鸟。
仙莱里有座山,山颠状似一个盛满水的破碗,东南角仿是被砸开了个缺口,也因此一束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直落谷底,掀起了层层缭绕迷蒙的水雾。
宛若仙境却又被唤作鬼谷,便是这里无疑。
鬼谷的由头只因山颠那头万丈长的蓝鲸,传闻说是这头蓝鲸曾一口气将这里的诸位隐居仙君吞了个干净,这才霸占了这里,也落了个凶名。
北海三千里,道途悠,却怕鲲翻万里小浪头。
惊鹿鸟如其名,不过活着一只鸟罢了。
南海有鸟,北海有鱼。
鲸鱼本位仙班,列号为鲲,因为触及仙界教律而被打下繁尘,封印在了仙莱山颠。故事便是这样的有些诙谐伤感的拉开帷幕,沉重而悠远...
道藏有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阿兰是鹏为她取的名字。他曾说她心地美好如兰,怎能不许个优雅韵味儿十足的名号。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寒兰,阿兰,便是从这而出。
当年日上初五,寒气味儿正是十足的时候,阿兰随着母亲痛苦的翻浪声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是她被贬繁尘降下的第一个劫,母亲身死,巨大的白色肚皮却被微浪打的起起伏伏,耀武扬威。
原是封印需鲸骨压震,鲸骨可生日夜之雷折磨惩罚被封印者。
阿兰就是这样出生,这样接受违反仙界教律的惩罚。
就这样悠悠过了三百年。
彼时天下动荡,乱世已是大有趋势。
蝉声渐渐地盖住了本是沧桑艰凉的世道,暗夜中一丝青白锦绣划出了道刚好衬月的情景。
两声长叹,透过了天...
他本是将门出身,通读诗经道藏,年纪轻轻便已中举科考,地位自是不凡。不过他的父亲,却是个被世人唾弃辱骂的贰臣。在朝堂之上的处处压制之下,为保全自身,父亲不得不请离南下,于漳州坐了个有名无权的五品大员。
在这样愤懑无喧的压抑里,父亲挥毫而就,辞作一首《谏扬州》。
不久便是悬梁自尽。
——春雨扬州,是为公子力。润泽亳州、锦州,乃至天下。虽是雨,却够之不用,用之不够。余忠心无异,大志宏图却贬为贰臣之变...如是此番...万民是以水火难容,耕种难收...滋愈炽必罚愈重,奸盗之人以天下苍生诈欺万民,恐是如此...愿陛下珍之重之...
柳鹏舟望着竹简之上父亲写的密密麻麻的小篆字体,嘴角是无尽自嘲,本是浓密的眉毛也是蹙到了一起,极像个黑芝麻,角摆似也是嘲讽般,扑腾着如小鸟展翅。
爹,您去了,可是害苦了我们...
果不其然的是三日后便是一队铁骑奉旨踏来,要他一家的性命。
“记住,这是龚二爷的军马,也是龚二爷将咱家逼得如此。”
夜是依旧如缕随风,带起了草长莺飞以及发额上悬垂的华发,腰间佩剑也随着不时发出轻颤。
一族人为护他一人周全,就这么在死亡面前肩勾肩搭起了人墙。
自此之后,他易容、他练功。三年之后,在前往惊鹿鸟修仙的人之中多了一位身体彪悍,眉目凌厉却不失温文尔雅的男人。
用了三年时间,他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杀卫,花了三年的时间,他带着自己的势力暗杀了龚二爷。他至今还记得所谓的皇爷龚二爷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似狗的样子,他至今还记得他说如若放他一命必以江山而送的奸臣脸面,他也记得他肮脏的血溅到了自己身上而他却不理会,放纵长啸的样子。他没有笑,却是满脸的讥嘲。
厌了,倦了。他厌倦了世俗的黑暗可憎,所以一心求仙,去了惊鹿鸟,寻以长生大道。
万千的修仙队伍中,因为机缘,被他一人寻得了飞升之秘——找到因罚而降的仙鲸,吃了她。
为了独守这个秘密,也为了找到这个秘密并且付诸于行动,他杀了人,从岭南杀到西陵,再从东湖杀到北海,日日夜夜,十七年。
彼时他成了恶魔,彼时他身怀绝功天下第一!有人写下传言——惊鹿鸟原来真的生有一只鸟,吓仙鹿不敢露头。一翅而生千万里,万丈涛浪惊世。人称大鹏。生者危,亡者畏。
随后,他一人踏海而去,寻找传说中拥有飞升之秘的仙莱以及仙莱里面的鬼谷。
他成了第一个找到仙莱的修仙者。
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儿,本是想一剑结果了她性命,却是不知为何,他久不愿忆起的故事如同一把把利剑,刺进了胸腔。
那日他一剑打碎了守护仙莱的仙膜,本是想先屠戮一番仙莱里的本土修士,谁曾想刚下到地面就被一个女孩儿撞翻在了地上。
那是鲲第一次见到鹏,他一身红黑色锦绣,虽然他身上有这么一身作呕的味道,(血腥味以及男人味。。。说白了也就是汗骚味。)但她还是恋上了这个男人。
彼时她正追逐一只叼了小羊的狼,她很善良,最讨厌这样的肉食动物欺负弱小的哺乳动物,所以她准备将它捉住然后狠狠地打屁股。
狼也很随应地轻轻叼着羊,并没有发力。
狼是满脸悲愤,他不得不跑。
这些都是被逼的...他不想吃羊,却是被鲲抓来逼他抓羊却又不能伤了羊。
这个世界进不来也出不去,所以鲲唯一的娱乐也就是追追本就生活在这里的原著居民,而凤凰和麒麟她又不能过多欺负和得罪,所以就苦了这些弱小的动物。而哺乳动物又是那么可爱善良,所以受苦的也就只能是食肉动物,尤其是他们冰雪狼一族。
鲲手执长鞭,满脸恶狠地样子。而她也有些饿了,所以暂时放过狼去寻些山林野果填填肚子。
这便是她日常生活。
狼见她离开,瞬间瘫了下去,小羊在旁边打着喷嚏咩咩笑了起来。
他也是无可奈何,如若被抓住必将是一场皮肉之灾...
极掠在林中的鲲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然后便撞了一个东西。
完了!她抱着那个东西,心里癫狂,随着惯性嘴唇抵在了,和她唇好似相同的东西。
嗯?好软,好舒服。
这么一撞,地上出现了近五十丈的沟壑。
不会死了吧?
鲲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一眼,她怕看到的是遍地残骸以及自己身上的鲜血,不,是被撞的那个东西溅在她身上的血...
鹏满脸悲壮的看着仍旧闭着眼手臂抱着他头并且强吻着他还满脸享受的女孩儿。
不过,这感觉还真的是...很舒服。
鹏这是第一次与女人,有这么近的接触...
或许是爱上了这个女孩儿吧?也或许只是单恋这个女孩儿的性格和阳光。
他憎恶这个世界,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是那样恶心黑暗,但当有那么一个人,浑身好像散发着金色的光,气质悠然脱俗,那么一瞬间,你感觉就像置身于世界的尽头,迷醉期间无能自拔。
这种感觉很奇妙,或许,他真的是爱上她了。
他也不想寻什么大道升什么天了,他就想和这个女孩儿长相厮守下去,就这样一辈子,纵是海枯石烂。
“我...我本是仙,因罚而降,因为母亲的尸骨镇压着我,所以体内无时无刻都在响着雷罚。”鲲穿着石榴裙,拖在地上的绸缎清新脱俗,柔软娇嫩。
鹏明亮的眸子望着鲲,唇轻点向了鲲白瓷般的额,一声“啵”迎合向了鲲羞涩的小红脸蛋。
“我要怎么帮你?”
鲲红着脸,带着娇喘柔情地看向了自己心爱的那个人,“你帮不上我的,除非五百年时限已过。”
“而那时,你也就死了...”
鹏闪着星亮的眸子又望向了天,双拳紧握,也不理会被北风袭来乱了的发,勾勒出的嘲笑映射在了他的唇边,“如是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得,那这八尺男儿之志,却也不过是空壳子罢了。”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以后你就叫阿兰吧,听着好听。
嗯...
翌日晌午,鹏只一人,杀向天庭。
只他一人便杀了天庭仙兵三千余众,大将两位,伤者有万余。
他拖着重伤之躯,怒骂皇帝老儿。
他死了,死在了杨戬的枪上。化为灰烬,不得超生。
阿兰怒火中烧,巨大的鲲身将仙莱搅得天翻地覆,从中流溢出来的巨大能量流引北海滔天巨浪,百姓死伤无计。
最后还是守天大将杨戬飞来,废了阿兰。
封印在冥界,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宿命?如果鹏不是那么冲动,你让他吃了你,或许会发生天世之变,鲲鹏而生。纵算是你万千怨恨,也能有些杀向天庭的资本。”身材纤细的男人看向被血红色仙罡封印的女人,扇着羽扇贝齿轻扣。
阿兰怒目相视,“为什么见死不救?!”
我也有我的苦衷...
阎王悠然的目光看向了天,“知道么,这个世界已经昏庸无能。现在还不是同仙界开战的时候,这样会坏了大局。”
原来鲲被罚全然都是因为勾结魔族进攻天庭,这才有了些酣畅淋漓的悲伤故事。
“杀了我,好么?我的神魂不是可以救人阳魄么,救救他,好不好?我平生第一次求你,哥哥...”哀求轻颤,泪光打湿了鲲的双眼。
阎王无奈苦笑,打开折扇轻扇了一下,“知道杨戬为什么将你封在我的地盘么?就是让我想办法救你,玉帝这些年来已经昏庸苟且。”
“不!我要去死!”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号让的阎王愣了一下。
两天后,冥魔两界联合抗战仙庭,杨戬叛变。
两天后,冥界忘川湖底沉下了一个巨大的身躯。
“我要去救你,在万世轮回之中,去救你...”
三千年后,阿兰的身躯幻化为人,随着忘川水流向了地面上,成了一块儿碑...
粑粑轻抚着孩子的头,指向了阿兰石碑所在的方向。
“记住,如果有机会,将阿兰姐姐送回去。”
“因为我们的小宝宝啊,就是鹏的转世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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