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我至今还记得，我的故乡苏北平原老家的庭院里，原来有两棵树，一棵是香椿树，还有一棵也是香椿树。

正是一个冬夜的时候，雪霁云散，那庭院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如同被雪擦洗过一样，使得湛蓝明净的夜穹，极像一幅湛蓝的透明的天鹅绒幕。但看不清天宫里是否有那些翩翩起舞的飞天仙子，只看见湛蓝明亮得不像话的夜穹上，漂泊着一叶弯弯的如小船似的残月。一弯残月并不觉得很囧，依然把那清冽的光波倾泻下来，顿令周围繁密的星辰忐忐不安，她们也闪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仿佛要盖过月亮的清辉。

星光月辉撒落到我家庭院里，我家庭院里并没有那些野花草，那些野花草在我家屋后的荷花池边，但在这个美丽的冬夜，她们也跟那早已销声匿迹的荷花莲叶一样，已经在冬夜里睡着了，冬夜里不知名的声音，应该是她们发出来的轻微的鼾声。

月光星辉撒落到庭院角落里的鸡埘上，那上边粉妆玉琢，跟同样沐浴着月光星辉的一丛水竹一样，都在银装素裹下做着一个妙不可言的春梦。

在那春梦里，绝对没有大雪粉飞的景象，看不见彤云密布的天空上扯开了一个豁口，接着便撕棉扯絮般地卷下一天鹅毛大雪，顷刻间就把鸡埘和水竹一下子沦陷在银的世界玉的乾坤里了。但这并不妨碍鸡埘做着金鸡唱晓的春梦，也难打扰水竹做着撑着翠绿的枝干，竞相在响晴的蓝天白云下婆娑起舞的春梦。

香椿树尽管早已落尽了叶子，连最后一片叶子，也被母亲收去做成香椿叶鸡蛋汤，但她丝毫不沮丧，也不颓唐，萎靡不振的样子在她身上从来就不存在，更不要说她因此会郁闷得患上抑郁症了。

她们婷婷玉立在那里，只有那些枝枝杈杈，才用洁白无瑕的雪粉，护佑着那苍绿的肌肤，只盼望着来年春暖花开时再萌芽绽叶；而她们那挺然屹立的主干，却无视冬夜雪后凛冽的寒气逼人，依然将她们青春靓丽的青春胴体，不屈不挠地挺立在冬夜湛蓝的夜穹下。

我在我的房间里读了一会儿唐宋八大家的散文，然后到庭院里已扫净了积雪的地上溜跶了一下，想象中脚踏着厚厚的雪粉发出噗嗤的笑声，并没有听见，倒是看见了冬夜香椿树美好的形象。

这个冬夜香椿树美好的形象，是冬天里带着盎然春意的画家着意刻画出来的，他将她们那顽强屹立在冬夜天空下的形象，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每当我回眸故乡时，她们的形象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我的眼前也不禁会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