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会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从进化论的角度讲,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实践证明一个人活下去的概率相较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概率会小很多。而基因遗传也要求我们寻找伴侣,社会和家庭结构的演化最终促成了现在基本上一夫一妻的现状。或许很久以前,我们有的祖先是想着一个人过一生的,然后他也这样做了,而他的基因也就没有遗传下来。
但抛开这些生理需要或者生活需要,在现在这个社会,支撑两个人在几十年光阴中在一起的是什么?爱?信任?认可?支持.....换句话说,如果我不能从你那里得到这些,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不需要你了?
八月末暑气渐消,受台风的影响,小城的天边爬起了大片大片的乌云,虽还是早上,却透着昏天黑地的阴沉。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老陈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一声不吭,其他几个同事也是各忙各的保持着难得的沉默。我们办公室都是些年轻人,平日里大家都闹腾的厉害,像今天这样显然是不正常。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也就没敢多问,径直坐下忙自己的事儿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老陈的声音幽幽的从我背后传来,声音中含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山子,我和许魏明分了。”语气却是痛下决心后难得一见的坚定。
我转过身隔着玻璃隔板诧异的望着她,她眼眶有些红肿、眉宇微皱,脸上还有刚刚扑在那儿印出来的褶子,红白相间的看上去更是糟糕。
“怎么了?”
“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望着我勉强的笑着,手上拿着桌上的小和尚摆件无意识的转着,停顿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说;“山子,你谈过,应该懂得。就是...我觉得我一个人也挺好的,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感觉挺远的。”
挺远的,不是说许魏明的心远,而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的空间位置远——异地恋。
“你真的决定了?”我略带怀疑的问,因为很多女孩说分手,十有八九是不想分的。
“嗯。”她听到后斩钉截铁的点头。
“也好,两个人隔着几个城市,以后三天两头的到处跑,既不现实,也实在折腾。分了就分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对于分手这件事儿,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说陪她待着或者出去逛逛,把这件事交给时间。
老陈今年28,我们虽然喊她老陈,可她一点儿也不显老:皮肤细白、身段娇小,再加上一头泛黄的自然卷、一副黑框的大眼镜,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生活优渥、纯真美好的小泰迪。她全名陈杨,取自父母的姓氏,许魏明和她很像,是父母的姓再加上了一个字。他们俩是去年来单位面试的时候遇上的,也正因名字的缘故,两人聊的也很投缘,面试的几天互相都有所关照,临走前互加了微信。老陈以前就说,她那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小伙子能力挺强、人也很好。当然,更多的是认为两个人只此一面,面试结束后各奔南北、再不联系,更遑论见面。
年底的时候老陈收到了单位的offer,许魏明被临省一家不错的单位录用了。过年那会儿两人也只是发了发微信客套了下,转过年去2月14情人节那天晚上,老陈忙完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了,许魏明却突然打电话过来表白了。老陈虽然单身,身边却不乏追求者,只是令她遗憾的是几个男生都是打电话向她告白。因而,老陈在接到这个电话诧异的同时,也还有一丝不满的失落,心里是有些抵触的。她拒绝了许魏明,说可以从朋友做起。许魏明也说自己仓促了,可以慢慢来。经过半年多的电话、微信“骚扰”,九月初的时候,老陈同意两个人交往了。
恋爱后和恋爱前完全不一样。答应做许魏明的女朋友后,老陈买衣服、进健身房的次数多了、吃零食甜点少了、会注意男装的款式变化了,甚至连手机电脑壁纸都是恋爱中粉蓝粉绿的颜色。许魏明虽然不在老陈身边,却隔三差五的寄些礼品过来:项链、巧克力、书、特色零食,甚至是裙子、鞋子这类的。老陈虽然每次都抱怨说许魏明眼光太直男,又爱花钱,可收到礼品时还是打心底里高兴、迫不及待的给我们展示。
但毕竟隔得远,两个人又都是刚刚参加工作,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老陈慢慢开始抱怨许魏明出差的时候好几天连个电话都没有,后来但凡许魏明出差,好几天是一条信息也没有的。刚开始老陈还会着急、特别担心,总念叨着说许魏明不知道又消失到哪儿去了、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下班后,老陈连番的电话短信轰炸有时候会在11点多得到一两句简单的回复,有时候就直接石沉大海了。等到许魏明不忙的时候,又几乎白天晚上不分时段的电话短信找老陈,老陈白天上班的时候回复他的微信、晚上回去了还得陪着聊三四个小时。渐渐的,老陈也习惯了许魏明的这种剧烈变动。她总说自己恋爱的进度是根据许魏明的时间表来的,许魏明忙的时候她就是单身、不忙的时候就是热恋,一会儿黏糊的吓人、一会儿冰冷的吓人。对于办公室周末的邀约,老陈也总要问许魏明有没有时间,只有许魏明忙的时候,她才会跟我们出去逛逛。
对于这段感情,我一直是不怎么看好的。两个人毕竟隔了好几个城市,见上一面太不容易。许多情绪电话微信中无从察觉、许多拥抱就能解决的事无从着手,而许魏明这种虽因客观因素造成的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也更容易让女生觉得不踏实,让人心生抵触、厌倦、无力以致失望。
而老陈的状态,更是单一的可怕。许魏明不忙的时候陪许魏明聊天,许魏明忙的时候等着他不忙的时候陪他聊天。刚来单位那会儿,老陈一直延续着学校里每周读本书、周末整理和书友分享的习惯;想吃个什么,大晚上的跑大半个城市买回来吃;想出去走走,逢上节假日就走了。现在却像是被禁锢了而她自己却不自知,她总觉得许魏明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一些小事儿给耽误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快乐,但这件事儿就这么拖着。
变故发生在上个月。
上个月中旬老陈的外公检查出了胃癌,家里长辈为了让她安心工作全都瞒着她,直到外公进手术的那天下午,她无意中打电话回家说想跟外公说几句,妈妈在电话那头小声啜泣,她才知道外公病了。第二天是周五,下午一下班她就赶往火车站踏上了回家的路。等她周六到医院的时候,外公已经醒了,能简单的说两句话。老陈说外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觉得她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没个男朋友,往后年纪大了就更不好找了。她没敢跟外公说她和许魏明谈了,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很不踏实。那天晚上,她回到家却接到了许魏明的电话。刚听到许魏明的声音,她就哭了,她跟我说那时候她其实很害怕、毕竟外公年纪大了,又是那么大的手术。可在许魏明面前,她同样没敢说外公生病的事儿,怕说了给他添麻烦,也知道跟他说了没用,可能还让他担心。许魏明安慰了她几句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许魏明说她的情绪不太好,嘱咐她不要乱想、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那是我们聊的最短的一次,也是我最想说话的一次。”老陈后来跟我说,“我当时好几次想开口让他过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怕说了他不来。”
周二下午,老陈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外公的情况不太好,让她最好能够赶紧回去。她说她在回去的路上先给许魏明打了电话没人接,后来发了微信、短信,说了外公生病、现在情况很不好,问他能不能过来。可消息发过去就像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整个周二、周三、周四她都没有收到许魏明的一个字,直到周五晚上10点多,许魏明才发来一条微信,说自己最近在忙一个项目、老板盯得紧,他没注意手机。
好在外公只是险了一下,但看到许魏明这样说,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她说周二那个晚上,她是哭着一路回去的,到医院又晕晕乎乎的跑上跑下跟前跟后害怕的不行,整整三天。
“当脑子里面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时候,再看到他的消息,我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好像这个人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了。”
从医院回来的那几天,许魏明断断续续的有联系过老陈,老陈也说她明白许魏明的难处,他上班没多久,老板重视的项目他忙也是正常,自己可以理解。
“可有些事儿,就是...不会再跟他说了,因为说了没用,而且也没必要。我发现,其实如果真的出了事情,该我做的事情还得我一个人做,而我一个人也能做的好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需要他了。”
一个人在经历了生死、精神高度紧张后的放松状态下,总能想到平常时期自己想不到的东西,这可以说是一种顿悟吧。没有事情、大家安好的时候,和谐的表面总能掩藏住一些。只有在各种各样的矛盾、问题中,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善恶真心。
我明白老陈说的话:当我一个人可以过的很好的时候,有你还要为你牵肠挂肚、担惊受怕;和你在一起不能变得更好,你于我而言不再必要,两个人是否失去了在一起的基础?甜言蜜语送礼物是爱的表达方式之一,却不等于爱,更不等于做了这些事情两个人就能在一起。如果将人生看做是一场游戏,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意义或许在于共同闯关、让彼此更好。老陈和许魏明的问题也不在于谁是坏人、谁更应该为分手承担责任,因为各自都有生活、都有些无奈的理由,也都可以理解。我想,他们的问题在于彼此没有爱的那么深,从一开始就异地的感情成长的太过瘦弱、营养不良、不禁风雨。老陈对许魏明可能更多的只是聊天聊出来的依赖,而许魏明对老陈,可能也只是面试初次遇见时的怦然心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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