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男女,能在一起,必定是有缘分的。缘分有深浅之分,浅者,如浮光掠影;深些,可相携一程;即使很深的缘分,也难保白头到老。
宋代词人晏几道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写得很美,但在细品之下却有着拂不去的凄然。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该词是伤春怀人之作。小苹是晏几道好友家的歌女之一,无数个日子里,他们在一起开心地作词、歌舞。可是,随着好友的变故,小苹也不见了踪影。词人无比的伤感-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最后收尾,让人在绝美的意境中禁不住想要落泪-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不难看出,词人和小苹之间是有着恋情的。可小苹如何会不见影踪了呢?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词人和小苹之间的缘分、这阙词和我们之间的缘分、抑或这个故事的残缺之美本身就有着一份缘在里头……
说这缘分的事,是前些时读了(清)纪昀所作《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中的一篇文章,内心有所触动。
也是一个故事,大致内容是这样的:有一位游士,靠书画谋生,他在京城纳得一妾,很是喜爱。只要有人请他赴宴,他都会带回好吃的给她吃,他二人情投意合。可是,好景不长,游士得了重病,临终之际,他对她说:“我没有家,这会使你没有归宿;我没有亲属,这会使你没有依靠;我只是以笔墨为生,不能给你带来稳定的生活,我死后,你要另寻佳婿,琵琶别抱是情势所迫,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给你留下任何债务,你也没有父母兄弟的牵绊,如果遇到遂心的男子,不要接受他的聘金,但一定要与他约定,每年祭祀时节要允许你给我上坟,能如此,我便死无遗憾了。“她流着泪答应了他的遗愿。游士死后,她嫁给了一位豪士。豪士如约让她每年祭祀前夫,而且也甚是爱她。可是,她却常常郁郁寡欢,念念不忘游士旧日的恩情,每夜梦中与游士同床共枕,有时还昵昵呓语,似与故人说话。豪士察觉后,便暗地里请术士写了一道驱鬼的灵符。从此,她不再梦语,却生起病来,病情日益沉重,竟无医可治,临终时,她用前额叩枕头对豪士说:“故夫对我恩重,实在不能忘怀,这一点,我从未瞒你。昨夜,他又来到我梦里,他说他走了很长时间,一直想我,如今我病得如此厉害,是否可以随他而去。我已答应他。如果能得你格外恩惠,在我死后能将我与故夫同葬,我会生生世世结草报恩,如此过分的请求,万望你考虑。“说罢,闭目而逝。豪士不愧为豪士,豪爽地跟人说:“魂已走了,扣留一个躯壳有何用?当年杨越公能让乐昌公主破镜重圆,我就不能让泉下有情人重结眷属吗!“于是,豪士便将二人合葬了。
这个故事中,游士有情,豪士有义,皆得好的口碑。可作为主要人物的小妾,却被褒贬不一,有人说她先改嫁,是为有负先夫,改嫁后又惦念先夫,是为有负后夫,如此,乃进退无据,皆不合礼数。也有人说,她既然对先夫念念不忘,不如当时殉节而死。不过也有人说了句公道话:不可用对士大夫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小女子,要给予她同情与可怜。对此,我不以为然。她与游士两情相悦,难分难舍,说明他们都是重情之人,游士临终前对她再三嘱咐,希望她以后的生活能有好的着落,她含泪遵从,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呀,如何能说是谁负了谁呢?她改嫁豪士,也并非不想与豪士好好地生活下去,以慰藉逝去的游士的在天之灵,怎奈情不得已,她终难忘却与游士的感情,并对豪士无半点隐瞒。最终,她随先夫而去,托付豪士一个看似不近情理的遗愿,就是希望能将她与游士合葬。由此也可以看出,她不是不知豪士之义的,只有慨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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