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回顾 【重开长林王府3】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脚步声,人笑声,渐近,又渐远……这之间,林奚脸都是木的,抿着唇,始终没敢出声。
萧平旌看出她的确是害了羞,脖子都在发红,也没敢说话,袍袖任由她攥着,那脆弱一线的牵绊。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后,挡在了她身前。
他们俩人一去许久,从园子里出来又都有些不齐整,尤其林奚,神色中难免有些窘迫,去洗手整理了下仪容回来。正好遇到荀老夫人带着一众亲眷准备入席,自然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荀老夫人”,林奚顺着她们的目光一望,隔得并不远,萧平旌走过来。
老夫人身后的女眷、下人,都称他一句“王爷“ ,屈膝行礼。林奚也漠然站在这之中,只默默望着他,一下身旁众人比她矮了一个头,待回过神来,也垂眸恭肃地欠身行礼。余光里瞥见他在向她摇头,他立即道了声,“免礼” 。她和众人一起起身……她知,她需要时间,来适应他的身份,也知,如果长林王的未来属于帝都朝堂,那他们二人之间……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下巴点了点林奚,低声道:“被王爷堵在假山后面的那位姑娘……”
荀老夫人眯成一条线的眼弯了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纤弱美好的女子,半晌才问:“是吗?”
"看衣裳呀,错不了。”嬷嬷笑着,过一会儿,才说:“老夫人眼光也毒着呢,您要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才不肯帮着解围就那样过去了。”
荀老夫人扬起眉,“年年都有年轻人,进了这假山好久都转不出来的。”
嬷嬷看了眼老夫人的表情,“我怎么觉得您老人家幸灾乐祸的呢?”
荀老夫人和萧平旌简单寒暄了几句。谈话间不乏有几句催促他也赶紧的话,他目光就不经意地扫过她。
老夫人又笑着温言道:“等王爷重开了王府,有机会也带传说中那位姑娘来让我见见的。”
萧平旌正欲目光以示询问,见林奚已退到一旁……
有只误飞到主径上的小鸟,正好落在离林奚脚边不远处。一蹦一蹦的,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她迈步过去,敛裙蹲下。小心将小鸟捧起查看后,撕下了粘在它脚上的纸屑,温柔地顺了顺它的头上绒毛。方才起身,轻轻抬手,张开了双掌,静静望着它,忽喇喇拍击着翅膀,飞向天空。
萧平旌站在原地,默默望着这幕,没有上前。
她心中自有她的天地……
从池塘上卷过来的风,无声无息的,在两人之间。
荀老夫人回头瞥了一眼,萧平旌那沉默而紧绷的背影,就显示了那个女孩的重要性……
午宴席间,长辈桌上。作为新郎官的高堂,老夫人早准备了红包分别给男女傧。
林奚接过红包。萧平旌站在她身边,接了自己这份后,也很自然地伸手递给她。林奚愣了下,险些两人没交接好,将红包给落地上。
荀老夫人瞧着两人之间这个小动作,笑眯眯地看着王爷,又看看他身后安静的林奚,一时谁都没有出声,气氛有些微妙。她顺势道:“王爷的婚事呢,我听说在议。”又看了看林奚,“礼部都给他安排上了,只等济风堂那位姑娘现身。”
萧平旌见林奚眸子里似是闪过了一丝慌张和犹豫,不知是不是因老夫人那句话说得太过直白……
他拉过她的手,放到膝上。
一时桌上的长辈却都笑吟吟的,打趣王爷是看着飞盏成亲了,紧张自己的婚事了。
荀老夫人扫了一眼桌下叠在一起的手,笑道:“王爷这哪是紧张婚事,是紧张那个人。”
荀飞盏见萧平旌很久没有说话,只不时的侧脸看着林奚。他总觉得那眼神该用“小心翼翼“和”温柔”来形容。这人一回京就连日奔波处理战后军务不停歇,跟陀螺似的。他也去看过他几次,单单是这些军务折子都能把萧平旌从头到脚埋个严严实实。江湖之大,人海茫茫,怕她人跑远了吧。
"平旌,弦绷的太紧,不是好事情,凡事张弛有度才好,不然你可也撑不住,别委屈了自己身体。这林姑娘都回来了,你也可就趁机休息一下了吧。”
"正因为是她回来了,才更不能让她等太久。”
"你是在担心,礼部在筹备的事……会将你绊在京城?”
萧平旌垂下眼帘,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谁都不敢揣测圣意,但万一真的……一道明旨下来,陛下也是君子成人之美,你难道也要抗……三年前,你受了多大的委屈,难道还没受够吗?”
"荀大哥,我是男人。”萧平旌打住他,又看了看林奚,“想要那个人,那个人也值得你受委屈,那就受委屈啊。且不说朝堂这块……有谁心上的人,身在战火、在最前线,还能安眠的?我闹腾她好多年,她只安心过一阵儿。现在,我会珍惜她。”
"林……她知不知道,你很为她着想?”荀飞盏问。
萧平旌笑笑,露出久违的虎牙,瞟了一眼林奚,“她呀,她……”
午间酒筵结束,下人上来撤菜了。荀老夫人见萧平旌仍坐在原位,揉着太阳穴,多少有点儿头晕,后劲儿还是有的。
荀飞盏低声解释道:“平旌今儿被灌狠了。”
在她听了侄儿说萧平旌喝了多少之后,老夫人皱了下眉,说:“胡闹!怎么都逮着王爷灌酒?”,又看看侄儿,“你怎么都不帮着挡一挡?再说这孩子……瞅着平时也没这么老实,心甘情愿被……”她又见林奚在萧平旌身边陪他坐着,大致明白了,后面的话也就没出口。
在他们行礼告退的时候,荀老夫人悄悄将萧平旌叫到一边,“看来我不问王爷啊,王爷是不打算说了。”
萧平旌略微一怔,微笑着颔首道:“林奚,我未过门的妻子。”又为没有表明她身份的事抱歉,久别重逢,他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未讲明,不好……
荀老夫人听了后笑着眸色慈祥点点头,小两口的事外人到底不好多说,只道:“新婚不如远别……”但也听闻萧平旌因起兵勤王耽误了二人姻缘,只当是姑娘家在装作同王爷置气,宽慰了眼前这位年轻人一句:“不分开,她又怎么知道你的好?”
萧平旌轻轻笑了一下,心想说老夫人其实是说反了。不过长辈的好意他心里清楚,欠身道了谢。
这晚宴还有一席硬仗要打。荀老夫人安排人让长林王去休息,被萧平旌婉拒了。荀飞盏也是真怕他万一昏过去吓人,愣是要将他拖去休息下。
他笑。
"常驻军中之人,哪还有这些讲究。风餐露宿的,不也照样对付过来了?”萧平旌诸多推辞在唇边翻了几个来回,好让这嫂侄俩放心——他是有私心的,想多陪陪林奚。
可他稍稍回头……她也在看着他。
然而,林姑娘一个皱眉,那怕是决定性的了……
正好,将他支开,林奚也想知道这大半年,他到底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过伤……
这边的小莲池里养了一池锦鲤,林奚低头看着锦鲤出神。它们游弋在水中,自由自在的。坊间传说,对它许愿有用。她捻了些鱼食撒下去,引的锦鲤都过来。就当还愿了,至少那人是平平安安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午后和煦的春风,水光潋滟的池面,这样平和的时光,背后是用多少无数的风浪换来的——那些她提心吊胆的日子终是过去了。林奚不知不觉就松了口气,再看看倒影里后来来到的二人,她回头,他们向她行礼,“林姑娘。”
她等了他们一会儿了。
林奚先跟东青谈了什么,后来又才换了鲁昭。
看得萧平旌不禁一笑,对他的副将分别问话,真是小瞧她……
这间原本荀白水的书房两进三间,最里面有一个小茶室。安静、隔绝,正适合午后打个盹儿。推开窗,景致开阔,对面莲池的风光尽收眼底。
有人就这样靠坐在窗框上,目光安静温柔,细细品味那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
林奚着女傧衣裳,穿过走廊,一路引得不少女眷侧目。
"噗嘶噗嘶,这位林姑娘,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姑娘。”
"王爷藏的好着呢,生怕让我们这些婆婆妈子把人给看跑了。”
"这么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王爷是该金屋藏娇。”
"这长林王府三载没有住人,要收拾成往日模样不易,我听说内庭司早就调齐了人手筹备着。这长林王都回京十来天了,府邸依然紧锁未开。这想必定是等着王妃回来布置。”
"那姑娘真是好命,我想她再也当不成医女了。”
林奚看她们一眼。
女眷们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大了,立即红了脸。
林奚也走快两步。走廊的转角,一位公子突然冒出来。或者是说,在这等她。
是之前酒桌上那位被平旌他们喝倒在桥上的新郎官,故而一下就让人有了印象。
她往后退了两步。
"这事,我倒是佩服平旌了。”他慢声道,“作为未婚夫,真少有如此胸襟的。”
林奚愣了下,问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但心里似是预料到了这人接下来的话。
"平旌像是要给足林姑娘空间,尊重你决定的意思。”他又笑笑,"换做是我,如果认定了一个人,不择手段也会把她求过来。平旌是长林王,当然亦可如此。我们这个位子的人,跟圣上求一道旨意,都不是难事,有哪家姑娘逃得掉的?当下长林府在金陵城的分量……你觉得以平旌的能力,是学不会还是做不到呢?”
林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那人的二弟啊,过了这么些年,还真是让人操心……但如果不是靠实的人,我也不会多说。姑娘别多心,看着这个惹事精给人收服了,我巴不得呢。”
这位公子说完就转身。看上去跟平旌差了五、六岁的样子……她想,这位公子的玩伴,该是世子爷吧……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林奚心一惊,有个声音“那是平旌啊……”在耳中响起。
这时从走廊边跑出一个小男孩,和策儿差不多大。她看着他,将男孩举在肩上。
这幕让林奚突然有点儿眩晕,脚下的两级木阶梯跟踩棉花似的,她扶了下墙。走廊上的听差和卫兵都是男人,不方便上前搀扶。也因她的身份,没人敢碰她一毫。
"林姑娘,您没事吧?”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东青他们。
她摆手示意二人放心。但他们来的这么快,想必一直就在她身后……方才那位公子拦住她说话之时,却没有出现……她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为难他们了,万事都替萧平旌着想。但换个方面想,她不在的时候,他应该也有被他们照顾好吧。
午后。
躺在轻晃的竹藤摇椅上之人,睡颜英朗清润,眼睑下方有淡淡灰青倦痕,不是在阳光柔和的光影下,还真难注意到。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了,需要睡一小觉。她不如就这样陪他一会儿。
琅琊阁上那时她陪他查阅东海典籍,也有担心他太拼命,身体吃不消的时候。每当她让休息下,事情是做不完的。他说“看着你,就当休息了”,书在膝上,头都不抬的,说得理所当然。
时常一回头就见他横躺在散落一地的书本节略里。
她想,这人姓氏、血脉、骨子里的烙印,让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些拼尽全力的执着。
林奚不知不觉也在倚在窗框上,听见几声清脆鸟鸣……她抬眸,屋檐下每隔几步便挂着一个精致鸟笼。据说,荀老夫人在首辅大人走后,不想一个人在偌大的府中冷清孤寂,在荀白水的书房檐下圈养了这些鸟。
她看着笼中鸟嬉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下。看着对面莲池,女客们低语说着话,花团锦簇似的,她也笑笑。
"林奚……你不要走。”
她听到,吸了吸鼻子,静默无言的转身看他。
今天这婚礼即便是假的,我也认的
戴了它……以后就得嫁给我
……
萧平旌睁了睁眼,不禁揉了揉眉心,一笑,许是身下这把竹摇椅,摇啊晃的,而曾经在这样摇啊晃的空间里,阳光下缠绵的拥吻和她甜甜的药草香,是比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让人微笑的记忆。许是今日园林里春光太好,游园惊梦了吧。
蓦然间,他看了看身上不知何时多了的毛毯,抬眼对上小立窗栊的人儿。金澄澄的阳光透过并不茂密的枝叶落下,星星点点的印在她身上,光影斑驳。梦中出现的香气,也像梦一样悄然出现,让他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梦见什么了?”她问。
他嘴角一牵,"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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