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留言

请留言，我会尽快与你联络

我在森林里，打一通电话给城市里的你。

答录机说：“请留言，我会尽快与你联络。”

“你听到风声轻轻吹过的声音吗？

你听到树叶缓缓飘落的声音吗？

你听到山林呼吸，还有我心脏快乐跳动的声音吗？请尽快与他们联络，再见。”

——几米

此短篇灵感来源于几米的这段小短文

森林里最安静的时候，突然来了一批人，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工具。在一棵又一棵树干上敲敲打打。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幽深的森林里响了一整夜，也扰了一整夜。

第二天，那些在黑夜被敲打的树的树干上，就都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偏平方块物体，颜色各异。这个时候，森林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往这片有方块物体的树木聚集过来。

“那是什么？”最先出现在树枝上的喜鹊先生惊讶的问道，他显然并不认识这个东西，对它充满好奇，“我也想问。”就趴在旁边的变色龙先生也懒洋洋地问道，他因为错过了今天早晨温和的阳光，现在显得萎靡不振。森林里其他的动物也聒噪起来，其实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个与森林整体完全不搭的奇怪物体到底是什么?但似乎还没有哪位能回答得上来，动物们继续疑问中，聚集过来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不过，总有一位是见过世面的，燕子先生在那些方块物体周围转了几圈，终于得出了一个颇为可靠的结论，他说道：“这是人类世界的东西，它叫移动电话，人类用它们来自言自语，我看过很多次了，他们（人类）对着它说话，如果这里有狗狗先生或小姐存在，他们会比我更懂。但我想的应该没错，就是移动电话。”燕子先生的话一说完，森林里就传来了一大片惊呼声和抽气声。

“移动电话是什么？”鹦鹉小姐一边梳理自己的羽毛，一边不忘提出自己的疑问。

“就是人类用来自言自语的东西。”燕子语气有点冲，他显然认为鹦鹉小姐刚刚没有好好听他说话。

“用来自言自语，呵呵，就像汤那样吗？”汤是一只树懒，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有时候他一醒来，就会不停的说话，鹦鹉小姐就住在他隔壁，对汤的这种行为既感到好笑又厌恶，“那可真的很讨厌！”

一直沉默的变色龙先生突然说话；“别嘲笑朋友少的人，鹦鹉小姐恐怕很多时候也站在河边对着河里的自己说话吧，这是一样的，也是自言自语。”“你——”鹦鹉小姐被变色龙先生的一句话激得羽毛都立了起来，但只发了单字音就没有了下文，像之前跟变色龙先生吵嘴后那样，又陷入幽怨的沉默。

鹦鹉小姐的幽怨被其他的动物忽略，大家还是比较关心方块物体的问题，“他们(人类)为什么拿它自言自语？我是说，特地弄出这么个奇怪的东西。”猴子妈妈安抚着怀中的孩子，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些方块物体。

“你在怀疑什么？”猴子爸爸看着猴子妈妈问道。猴子妈妈犹豫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怀疑是——是那种会爆炸的东西，就像我们之前住的地方，他们（人类）就用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把山炸开。”猴子妈妈此话一出，围在她旁边的动物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绝对不是炸弹！”燕子先生飞到猴子妈妈待的树枝上，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非常肯定地说道：“绝对不是炸弹！我见过这种东西，它就是移动电话，不信你自己试试。”

“怎么试？”变色龙先生也爬到了猴子妈妈的树枝上。“要猴子妈妈他们去，他们的手指比较像人类，可以在上面按。”但猴子妈妈显得很怯弱，而且她看了看手里的孩子，意思是不能她去，这样，变色龙先生和燕子先生只能把目光落在猴子爸爸的身上，猴子爸爸盯着那些方块物体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动物们的神色，他对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要爬下树枝，但猴子妈妈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原本呆在其他树枝上的母猴也围了过来，纷纷劝阻她们的丈夫。变色龙先生看着这一幕，哈哈地笑起来，：“我们到忘了你还有妻儿要养，可不能让你去冒险，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你这一大家子当早餐。”燕子先生对着变色龙的嘲讽翻了一个白眼，一个早晨的太阳的确可以影响变色龙先生一整天的行为，想想之前有晒太阳的变色龙先生，说话是何等温和。

“那我去吧。”一只一直待在几米外不说话的公猴突然开了口，燕子和变色龙还有猴子妈妈以及其他动物纷纷看向他，那只公猴被众伙这一看，有点羞怯的瑟缩了一下脖子，但他还是再说了一遍：“我去吧，我没什么关系的。”一只孤苦无伴的公猴，从整个猴群的关系中看来，的确没什么关系。

变色龙先生刚想说“好。”却被猴子爸爸打断了，他眼睛突然爆红，身上的毛发也微微立起来，眼神是威严被触犯的狠厉，显然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威严受到了威胁，他大声打断了变色龙先生的那个“好”，说道：“我去，谁敢拦我，我宰了谁！”说完就直奔那棵有方块物体的树上去了。变色龙先生在这边“呵”了一声，表情难看。

猴子爸爸在万众瞩目中向方块物体的方向走去，他还是心有胆怯的，原本不长的路，也可以让他走得大伙看了心都怦怦跳，快近了，快近了，燕子先生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在这一刻他好像也认定那个东西是定时炸弹，会在瞬间爆炸一样。

呼，风从树干与树干之间刮过，吹乱了树枝上的叶子，森林寂静如夜，森林万物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猴子爸爸的手就要碰到方块物体了，猴子妈妈觉得自己是心脏就要脱体而出。

嘀——嘀——嘀——嘀——

“啊，什么东西？”猴子爸爸被从方块物体中发出的声音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迅速转身逃到原来的树枝上。在同一刻，除去燕子先生，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吓得后退或尖叫出声，变色龙先生就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嗨，能听到吗，森林里的动物们，能听到吗？亲爱的听众们，你们也听到了吧，来自森林的声音如此响亮，森林正在欢迎我们……”

“先生，这是什么，这些奇怪的声音，从那里发出来？”猴子妈妈疑惑道，她像是在问燕子先生。

燕子先生皱了皱眉头，他的确不清楚这种“移动电话”也会发出声音来，但他又不能自己咬自己的舌头，于是他仍旧镇定地说道：“它的确会自己发出声音。”

“好的，现在是报名时间，以第一位打进来的听众为第一计数，今天报名满前50位的听众可以通过我们节目的秘密电话向森林发出问候，也可以倾吐你们的感想或烦恼，所有的内容都不会公开，请放心。好，现在报名开始。”

“真的能通向森林吗？太好了，我真的很向往森林，森林啊，你好，我是XX，啊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鸟叫的声音，啊，还有猴子和马的叫声……

嘀————

“我太讨厌现在的生活了，压抑，烦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复杂冷漠，钢铁森林，我才不要，我要真正的森林。我太痛苦了，森林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真的……

嘀————

“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家后面一片树林，就经常到那里去捕鸟，现在再去农村，全变样了，哪还有鸟打，树林里还有鸟么……

嘀————

“虽然不太相信真的能打到森林，是哪的树林？不会是一群人在电话那边吧？真是这样，那我可要投诉了，是真的的话，至少也能听到老虎的叫声吧，别装逼了，你以为你们装大象的声音我就信啊……

嘀————

的确叫声连连，森林的动物几乎都炸开了，面对几十部移动电话同时发出声音来，动物们显得很惊慌，大家都在大声地喊——

“快逃啊，这是人类用来捕获我们的另一种方法！

会发出奇怪声音的怪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的家，是炸弹吗，又是炸弹，燕子先生，你要想办法救救我们!

我说过不是炸弹了，该死的，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人类不是拿它们来自言自语吗？

呵，也许他们（人类）又发明了新东西，我恐怕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咯。

变色龙先生，请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好吗！

很多原本来围观的动物都逃到几百米外了，只剩下原本占据这些树木的动物，燕子先生，猴子爸爸和他的家族，还有变色龙先生和鹦鹉小姐，树懒汤现在正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鹿子妈妈的小孩在逃离的过程中被老虎大人捕获，大象先生差点踩死一只兔子，但蛇先生未能幸免，他被一只大象踩成了两段，静默地躺在落荒而逃队伍的后面。燕子先生衔了一朵花放在蛇先生的旁边，表示默哀。

猴子妈妈现在非常害怕，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猴子爸爸则紧紧地抱着她，他的其他家族成员也紧密地围在旁边。

“绝对不是炸弹，请放心，刚刚你先生都自己去试了，而且炸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你只是被以前的事情给牵绊到了，猴子妈妈，先静下来，你还有孩子呢。”燕子先生没想到他今天说的最多的几个字就是——绝对不是炸弹，天知道这跟炸弹有什么关系，但就是这样产生了联系，非常奇怪，原本两不相干的几个字，两件事。

“那现在该怎么办？”仍然萎靡不振的变色龙先生变换了一下身体的颜色，几近深夜的黑，仿如木头燃烧成灰烬的颜色，让他轻易就将自身掩藏起来了。

燕子先生展翅飞到了高一点的枝头上去，与变色龙，猴子妈妈拉开了一点距离，他冷淡地说道：“没什么要紧，不会出多大的事，全是一群不知来由的观众闹的，事情没那么严重，虽然——”燕子先生看了一眼静默的躺在那里的蛇先生，“还是有人付出了代价，但就像是以前燕子妈妈好不容易生出可爱的宝宝，却被老鹰偷去了一样，都是不可避免的，对，就是这样的，”谁知道燕子先生在说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在说什么。

移动电话依旧付出奇怪是声音

嘀————

“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觉得真烦，考，考，考，没完没了了，如果我是一只鸟就好了，每天光捕虫吃就行，还可以飞来飞去，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不用对着那些无聊至极的破题目，搞什么啊，考试……”

嘀————

“真幸运，居然进了前50名，要说什么好呢，我都没有准备，好吧，我想说，如果那个人还愿意回来的话，我会原谅他的，只要他回来，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

嘀————

“打了半天，现在才通——我想找一只鸟，她叫贝贝，5年前我在家里的阳台上让她自由了，我不知道贝贝现在还记不记得我，贝贝，我是妈妈，还记得我吗，我很想你哦，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曲奇饼干呢，贝贝如果也想我，可以回来看看我哦，妈妈真的很想你，贝贝……”

嘀————

“非洲那边现在有很多森林都面临消失的危机，亚马逊森林也是，为什么大家要砍树，光砍却不种，只知道一味地索取，总有一天森林会完全消失的，到那时人类也活不了，给森林说什么，我只想对那些乱砍滥伐的人说一句，悠着点啊，别把你们自己也砍咯……”

嘀————

“城市的空气真的很糟，每天天空都不是明朗的，总是罩着一层灰一样的东西，我怀疑真有一些灰尘漂浮在上面，然后飘下来，吸入我的肺里。我活生生成了一部空气净化器。森林的空气应该非常好吧，为什么城市的树木这么少，车却这么多……”

嘀————

“去年在山上种的树苗，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几百年后应该也会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我有在树苗上做标记，等我老了，我还带我孙子去看，跟他说‘看，这棵树是爷爷种的，是爷爷的哦！’……”

嘀————

“森林吗，屁哦，全都是种给日本生产一次性筷子咯，日本的森林覆盖率是70%，我们还有森林吗？越种越少……”

………

嘀————

“亲爱的听众们，今天的森林热线到此结束，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哦！明天7点15分，将是新一轮森林热线的开始，仍是那句话哦，前50名拨打进热线的听众，都可以获得向森林问候和倾吐衷肠的机会哦，各位晚安，明天见哦！”

嘀————

不断发出的奇怪的声音直到半夜才停止，变色龙先生便也一直清醒着，森林的月光清明温和，梦幻般地在树林间洒下点点光辉，他这样是失眠了几日了，2日，这样就足够他错过2日的太阳了，然后一整天都食欲不振。他有时候也能听见猴子妈妈在夜中的哀叹声，树懒汤这2日也经常醒来，他看起来真的睡不饱。趁奇怪的声音没有了，一定要睡去，这样才能赶上明天的太阳，变色龙先生这样对自己说。他努力地让自己闭上了眼睛。

又一天，奇怪的声音继续在森林放肆地回荡。

嘀————

“隔壁的龟孙子真他妈欠抽，每天都K歌到半夜，吵死人！借这个电话跟他说，去森林唱吧，那里又隐蔽，又无人烟，最重要的是，不会吵到我！……”

嘀————

“昨天儿子在幼儿园画了一幅画，我问他画的什么呀，他说，森林。我问他森林怎么只有树，没有动物呢，而且树为什么还是黑的？儿子竟说，森林本来就只有树，老师说，森林是5棵树组成的。因为一把火烧掉了森林，森林就变黑了……”

嘀————

“我在北京的二环开了一家服装店，叫伊人坊，欢迎各位来看看，新店开张，全场打5折。全是最新从韩国掏过来的，联系电话是１３５……４１８９，联系人林小姐……”

嘀————

“辞职了，想去旅行，但不知道去哪好，心有点乱，做了几十年的工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一张辞呈就够了，既然拨通了这个电话，就到森林来好了，听说有好多没见过的动物，有没有老虎啊……

嘀————

又一天。

嘀————

又一天。

嘀————

变色龙先生窝在他的洞里，蜷缩成一团，这几天他一直失眠，连后半夜声音消失了也没法入睡，他也因此一次次错过温暖的太阳，现在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冰冷地足够把他冻死，今晚已经听不到猴子妈妈的哀叹声了，他们在昨天就举家离开了这一带的森林，真想不到还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他们居住了，猴子妈妈曾经认定自己会在这里住一辈子。但现在，变色龙先生又把身体蜷缩了一点，尽量把冰冷的心脏包裹住。他已经决定明天也离开，燕子先生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多次挽留他，但是，变色龙先生说，再失眠下去，我将永远看不到太阳，我的生命了本来就没有这些奇怪的声音，但我不能没有太阳。

然后，嘀—的声音又在第二天重新开始，变色龙先生已经离开了，其实鹦鹉小姐在隔天也离开了这一带森林，树懒汤因为移动过慢，始终没能撤离。

森林仍同往常一样，很幽深，但不再寂静，移动电话发出的声音不断包裹着森林其他的声源，仿如是这森林的主角。但是，每到半夜声音停下的那一刻，跟电话那头的城市比起来，森林是死一般的寂静。也许你远远还能听见，嘀——的一声在森林里突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