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我们来给大家讲一个真正老炮儿的故事。
老金今年五十四岁。年轻时候当兵退伍，开过板面馆，因为口味浓厚，汤头纯正，火过一段时间，很快就因为店里招揽太多闲散社会人员，食客们渐渐不敢问津。
面馆倒闭后，老金一直在跑货运，跑了三十年的货运，却没能买得起自己的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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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的梦想就是买一辆皮卡，带着他的哥们儿和爱人，带着酒，浪迹天涯。
可惜事实是，没钱的时候，哥们儿和爱人都没有，只剩下酒，还导致了他数次酒驾，数次被东家开除，数次车祸。
其实老金赚的工钱在四五线小城市来说，并不算少了，但这么多年一分钱都没有攒下来，原因很简单，他的钱除了赔偿雇主的损失，就被用在喝酒饭局上了。
二
老金为人仗义，无论是对兄弟还是对女人，都是如此。
他退伍之后，还是喜欢和当年的战友聚会。原因很简单，大家都落魄。
那个年代，当兵，可不像现在一般，有关系而入伍为了晋升的非常少，多数都是贫寒人家的顽劣子弟。
家人为了有人管管，转业之后还能安排到厂子内当个铁饭碗的工人。
转业了，老金并没有得到铁饭碗。当过兵的人大多都有一种既耿直又老炮儿的气息，这让他们当中出头的人甚少，多数像老金一样：跑陆运，开小饭馆，开小卖铺，开澡堂子。
老金辉煌一时的板面馆倒闭之后，老婆就跟着她表哥跑了，把八岁的女儿留给了他一个人。
老金生性耿直单纯，幸运而又很遗憾的是，这场失败的婚姻并没能让他反转成电视剧里的坏人，他没有报复心，不觉生不逢时，也从不慨叹命运，他还是老样子。
努力赚钱，赚够了就花，不同的是，这会儿没人管他了，女儿丢给父母，他也算省心。
三
每一个落魄而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男人背后，都会有一个女人。
现实生活中，像许晴扮演的匣子那样貌美的情人来配迟暮英雄是不可能的，大多数角色，都有一个悲苦的身份，和一张饱经摧残的容颜。
老金的情人大秦就是如此，她颧骨很高，眼睛细长，个子高挑而不秀丽，不笑的时候，即使没有情绪，也让人觉得愁眉苦脸。
和老金站在一起的时候，比他更高几分，像是一个狂风中风雨飘摇的蜡烛。
大秦先后有过两个丈夫，第一个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酗酒致死，第二个外出打工，后在南方站稳脚跟，另立门户，隔了七年才回了一趟家，专程办了离婚。
她和老金就是在离婚后认识的。
老金很心疼她，但无奈人还是太糙了一点。不知道怎么照顾别人，好在大秦也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日子就怎么没有名分，同时不温不火的过着。
四
突然想到一句特别让人反胃的话：”我抽烟、喝酒、打架、纹身，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
这句逻辑不顺畅的话用在老金身上，倒是莫名贴切。与其说这种市井老炮儿是讲规矩，不如直说是习惯恶劣的同时，内心善良。
认识大秦之后，老金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克制了很多，渐渐攒下来一些家底儿，不知不觉，七八年就这么过去了，老金其实暗暗开始筹划着攒够钱装修一下房子，姑娘终于也大了，在北京嫁了人。
他也终于可以在老家敞亮的把大秦明媒正娶回来。
就在这么个熬到快见着光的时候，一个战友的媳妇儿给老金打电话了，说男人病了。
老金问怎么了？
战友媳妇儿说，脑血栓了。重症监护室住着呢，一天一万，都住了好几天了。医生说得赶紧手术。
他们这岁数了，本来就有高血压的人，再抽烟酗酒不克制，栓了是迟早的事儿。
老金拿信纸卷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哪家医院？要多少钱？
拿着存折走出家门的一瞬间，老金突然想了一下大秦。想给她打个电话，拿出老人机，犹豫了一下，又装兜儿里了。
他当时想的是，这次可能跟大秦，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虽然他自己从来没提过想跟大秦结婚的事儿，也没说过攒了钱想装房。但这么多年了，不想再继续耽误人家。没能力给一个家，干脆就彻底散了吧。
那天的天气，阴沉的仿佛要随时拧出一把雪来。日头都是淡的。
老金一路火急火燎的走去医院，其实每一步都走的很难。他怕就这样跟大秦算了，可是又感觉自己奋斗了这几年的奔头，一下子灭了火。他那破烂家具，如果领证，根本也不算给大秦一个家。
五
老金犯病是在从病房出来之后。胃病，老毛病了。从和大秦在一起之后，他不再酗酒，剧烈疼痛的时候少了很多。
可是这次，好像整个人对什么东西泄了气一样，从病房一出来，剧烈的胃痛让他一下子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被推进了急诊。又被推进了胃肠科。
检查结果是胃癌。
这两年身边得癌症的人不少，老金总听大秦絮叨，张三他大姑得了心脏病，李四他大舅得了食道癌，一个个的，折腾的不少，但是老金打死也没想过癌这种洋气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真他妈见了鬼了。
大秦在老金对着医生骂骂咧咧的时候赶紧来了，见到他的瞬间就哭了。
老金从来没见这女人哭过，哭的他着急，又不想表现出来心疼，就骂了一句，”老子不还没死呢嘛，哭什么！“
大秦抬起头，用袖口擦了一下眼睛，说，我去取钱。你等着我。
老金躺在病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大秦就出去了。穿着一个挺单薄的棉袄，红色的，从老金认识她的那年冬天就在穿，到现在已经变成暗红了。
老金当时心想，拖了人家这么多年，眼看俩人都老了，自己又一下子成了这样。当时就想，要真是得死，那要躲得大秦远远的，不能让她着急，也不能让她料理后事。
老金这种没得过病，初中毕业就去当兵的粗人，一直以为得了癌症就八成会死了，脑袋里边儿把什么事儿都过了一遍，结果过的电影似的这些年，里面的影子都是大秦。
两行眼泪就不动声息的流了出来。
正回想着他这操蛋一生的时候，大秦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把她的帆布袋子重重的往床上一丢，老金的腿被她砸的一痛。“我这辈子攒的钱全在这儿了，切个胃指定够了。你安心切，切完了我伺候你。等你好了，这辈子再也别沾酒了。”
大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但是忍着没哭，“六子前些年还被医生吓唬说是晚期呢，切了到现在不还是倍儿兴的活着，你这中期，没啥大事儿。别他妈的胡思乱想就想着去外地丢下我了。”
说完这话，大秦就忍不住哭了。
后话：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您想知道老炮儿的现在吗？
好着呢，烟酒都戒了，大秦开了个板面馆，生意红火的不行，老金买了一辆二手帕萨特，起早贪黑的拉活儿，每天回家把票子交给大秦，呼哧呼哧的吸溜一大碗面，倍儿幸福。
用大秦的话说，癌嘛，切掉了就好了。代价是能吃三碗面的人现在只能吃一碗，而且，一辈子都要吃面了。
不过，能这样吃完剩下半辈子的面，真的超幸福。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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