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0 周三晴天
以前总是想你陪我走，以后，我要自己走。
爸，你别送我了，我能自己回家。
01.
故事发生在2015年的夏天，我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回家，从南京出发，七个小时的车程，456公里的距离。20岁的我，从未独自坐过火车出远门，更别提是夜班的车，想想倒是有点激动。
从小就生活在温室里的我，一个人出远门都没有过，所以这一趟路程，对于我来说是巨大的挑战。可是父母工作脱不开身，我只能一个人回去。那天父亲早早的下了班，飞速回到住的地方，帮我清点着行李，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
“东西收拾好，别总是丢三落四的，零食车上慢慢吃……”父亲一边利索得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唠叨着。“钱包收好，身份证别掉了，困的时候把书包抱在前面……”
“恩恩，知道啦，真是啰嗦。”我站在门的一边，不耐烦的说，“总是那么烦人。”
父亲没有抬头看我，继续清点着，“你看看你，这些书怎么不带着，还有这几只笔，还没写几天就不用了。”
“啊呀，好烦人，不要了。”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手机，屏幕里跟同学聊天正火热，各种嗨的表情包疯狂的刷屏着，父亲的话从耳朵里穿堂过。
“走吧，我送你到火车站。”父亲将我的东西整理好，一手提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提着一大袋零食，背上灰白色的女士双肩包非常不协调。
“我自己能去的，你别送了。现在就7点多了，你去了晚上就赶不到最末班的公交了。”我从父亲肩上取下我的灰白双肩包，轻轻得扣在了自己的背上。可是父亲执拗，我拗不过他，还是让他送我一程。
上公交的时候，我从口袋里掏出四个硬币，正准备投进去，父亲一把将我的手推开，硬是从口袋里搜刮一番，最后在一把零钱里抽出四张皱巴巴的纸质一块，小心翼翼地对着投币口，塞进去。车上人少，我们坐在靠门口的座椅上。
窗外的夜色来的很快，南京这个城市的灯格外多，也格外亮，几乎把整个城市照亮。我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和拥堵的车辆，此刻多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虽然总是嫌弃父亲唠叨但是我知道，这次回家，便直接准备开学了，下次看见父亲，就只能等过年了。
内心的小情绪波涛汹涌。其实，我不想他来送我的，本想趁着他上班的时候偷偷走掉。因为这样的话，我回头的时候，他不在那里，我就不会那么不舍。可是他，终究还是坚持要来送我。
窗外的灯照耀在玻璃上，父亲脸的轮廓非常清晰，肉感很少，骨头分明，两鬓的白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特别显眼。不知不觉，父亲老了那么多。
我默默看着他，眼睛直勾勾的，只是他没有发觉。坐着的他低着头，眼睛紧闭着，微弱的喘息声穿过我的耳朵。父亲还是那个老样子，一上车就爱睡觉，可能白天工作太辛苦了吧。我心里默默念叨着，“还说要送我，这要是坐错站了咋整。”
不过看着父亲安静睡觉的模样，我的内心倒是有点安稳。因为只要这样，我才能那么认真地端详着他的一切，爬满皱纹的额头，略塌的鼻梁，泛黄的皮肤，还有满手的老茧。父亲的样子，在我心中慢慢地刻画着。
02.
“南京火车站到了。”
在公交的一声提示下，父亲突然惊醒了。只见他猛地睁开睡眼，目光正好与我对视，我有些好生尴尬。我转过头，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轻声说道，“下车了。”
他用手揉了揉头，迅速拎起行李就往车下跑。我站在车下，看着他匆忙的下来，脚步有点摇晃。我顺手将零食袋子接过手来，和他并排地走着。
“晚上坐车要注意安全，手机少玩点，随时跟我打电话。”他又开启了嘀咕模式，我左耳进，右耳出，无心的应声附和着。
走过一条马路，穿过一整个广场，终于到达了检票的地方，想想父亲终于可以走了，我内心还有一点窃喜。
“爸，你回去吧，你没有票进不去，我能找到车次的。”我一手从他的手里接过行李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小时候高大的父亲，此刻的余光几乎跟我平行。是啊，我大了，父亲老了。
只是他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执意要送我上车。检查行李的时候，负责的女保安拦住了他，没票不让他进去。我在门里看着他，他在门外看着我。然后转身往四周看了看，朝我的右边指了指。
那是一个禁止通行的小侧门，门半掩着，一条链条将门锁着。我看着父亲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穿进来，然后开心的向我疾步走来，从我手上抽出票，看着大屏幕上的车次通告，转身就拉着我往楼上走。
电梯刚好报修，他提着我的所有行李，一口气走了两高层的电梯，最后将我安置在对应的等候位置上，放下东西就陪我坐了下来。
“爸，10点多了，快回去吧，再晚就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我再坐会儿，看你上车了我才安心。”父亲的口气非常平稳，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我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
“你还是快回去吧，到点了我就能上车。”我起身，用手拉起父亲，催促他快点走。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答应了。我将他送到楼梯那里，看着他一层层的下楼，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脚步不紧不慢的，很不平稳。
隔着栏杆，我一直看着他，鼻子一阵酸。他走几步，便回头看看楼上的我，一只手摇着，示意我快回去坐着。我不动，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从走到门口，从人群中消失。隔着窗外的玻璃，我看着他在眺望着，我的眼泪在眼中打转。
03.
父亲走后，我在座位上坐了很久，11点半的火车，要等上很长时间。
我无心玩手机，确是满心的担忧。这么晚了，害怕父亲赶不上最末班的公交。虽然年前给了他一部智能手机，但是这么久了，连微信消息都不会发，每次只能默默查看我们发的自拍照，却从来没有正确发过一句消息。手机查公交、导航查路线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他更是不会用了。
坐着的我，心里越来越着急。他要是没赶上车怎么办，他要是回不去怎么办，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从小都是他担心我，此刻的我，却分外的担心他。两只手互相揉搓着，手心里冒着冷汗。
突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突然如释重负，看着消息，我会意一笑，父亲居然主动跟我发短信，以往我发的短信，他几乎从来不回复的，一直怀疑他这个家伙，智能机上连字都不会打。只是我忘了，父亲还是读了很多书的，大字还是识得很多。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马上要到检票的时间。我利索地抽起身来，将身旁的行李整理好，仔细环顾了四周，确保东西没有遗漏，便跟着人流排队去了。
我的眼光一直朝向着前方看，没有再回头看了，因为我知道，此刻的父亲不在我的背后，所以我也不该有不舍。以后的路，我得自己走，父亲啊，你就不用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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