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这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小山村。

春天里有粉红的桃花杏花和雪白的梨花儿，村民们会随着蜜蜂一起给花儿们授粉。

夏天里有金黄色的麦浪，碧绿而粗壮的玉米，村民们会在最热的天气里汗流浃背地打农药和除草，趁着早上的凉爽天气收小麦。

秋天里有挂满枝头的柿子，鸭梨肥嘟嘟的身子把树枝压得很低，金黄的玉米咧着长满了红棕色胡子的大嘴。

冬天北风呼啸，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家家的炊烟缕缕升起，炉火烧得通红，女人们各自在家作手工，男人们有的劈柴，有的编筐，有的磨豆腐，等着赶集的时候卖出补贴家用。

真是如诗如画的乡村美景啊！

但有一家人却正在发愁！

炕头上，老李家媳妇说，哎！你听说了吗？隔壁老张家的儿子考上大学了，真是让人羡慕。

老李说，老张家媳妇一直生病，不断花钱，哪里有钱给孩子去上学？

老张家炕头上，老张一面愁容地和媳妇说，孩子考上大学了，咱们应该高兴啊，可是这学费可咋凑啊？

老张媳妇说，唉！都是我这多年的病拖累了孩子啊！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咳嗽。

老张默默地抽了一袋烟，想破了头皮，仔细把有可能借钱的亲戚和邻居们过了一遍。妻子多年的病不仅把家里的钱用光了，还向亲戚和乡亲们借了不少外债。

现在老张在路上，他尽可能地给大家陪着笑脸打招呼拉近乎，可大家见了他都很害怕，就怕他开口借钱。

因为借给他就相当于给他，钱扔到水里还有个动静，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

老张决定第二天再去试一次，对，挨着试。

第二天早上起来，太阳很好，静谧的乡村，被白雪厚厚地覆盖了一层，路上还没有人的脚印。

老张看了看，想了想，还是吃了饭再去吧，别打扰了别人的清梦。

一人一碗稀粥就算吃了早饭，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了，老张就出门了。

不出所料，全是软钉子。

大哥，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您从我们家借了不少钱了，从来没还过啊！邻居放下酒杯说。

大哥，我们家也很困难。邻居放下烧鸡说。

大哥，我们家准备给孩子攒点钱盖房子娶媳妇啊，您不会不想让你大侄子娶不到媳妇吧。邻居嘴里咀嚼着猪头肉嘟嘟囔囔地说。

大哥，救急不救穷，您自己个儿得想办法。正在抽烟的三弟说。

……

老张一圈转下来，自尊心已经被完全用光了。他感觉很自卑，作为一个男人，居然没能力养活给老婆治病，让孩子上学。

老张的眼泪，在寒风中流了下来，好疼！

回家吗？回不去，他无法面对妻子和儿子的眼光。去哪里呢？老张想不出来，他站在村子路中央，天地那么大，却没有他该去的地方。

老想蹲在地上，抱着头，任凭泪水肆意流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伤心最深是绝望，人情如纸啊！

突然，老张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自己从来没有和他借过钱，是不是可以碰碰运气。

老张想到的这个人是村里靠砖窑起家的暴发户李二狗。李二狗家里最阔绰，可是也极其吝啬。李二狗家只有一个姑娘，天生的小儿麻痹，走起来一瘸一拐。他们家有钱又没什么大的开支，所以很富裕。

想到这儿，老张就鼓起勇气去敲李二狗的家门。落座之后，老张表达了自己借钱给孩子上学的愿望。李二狗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

抬起头，说，老张哥，孩子上学这事儿是好事儿啊！孩子的上大学学费我包了！

老张喜出望外，使劲儿瞪大了眼睛，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李二狗的话！

李二狗看到他的表情，说，老张哥，不仅孩子的学费我包了，嫂子看病的钱我也来出！

老张更不敢相信了。一向吝啬的村支书怎么这样菩萨心肠呢？不是在逗我吧。

不过，老张哥，我有个条件。

老张更不敢闭眼了，静静地等着李二狗说话。

老张哥，您也知道，我和你弟妹两人一辈子也没个儿子，就这一个姑娘，还有点残疾。这也是我们俩一辈子的心事啊。到现在，还没有人提亲。如果大侄子能和我家姑娘成亲，钱不是问题。

老张听到这个条件之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但心中又不想放弃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于是就说要回家和孩子商量一下。

老张回家之后就把这个事情和妻子以及孩子说了。妻子听完又哭了起来。他不想让他的儿子用婚姻的代价来换取上学的费用。可是除了哭，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儿子居然点头答应了。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高兴的表情。

学费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老张心里依然痛快不起来。订婚的仪式上，村里的人都来祝贺，这祝贺里有很多的不理解或者是鄙夷。

但毕竟儿子终于凑够了上学的学费。按照约定，等孩子上完学就会成婚。

儿子上学的那一天，瘸腿的未婚妻还穿着红衣服去送他。遥望着它登上了汽车，然后一路远行，渐渐消失在泥土的灰尘中。

一年过去了，儿子没有让老张失望。在城里的他不仅通过在老师的实验室里打工，挣到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给家里寄来了钱，留给妈妈治病。但对自己的未婚妻，他却从来不管不问。

两年之后，没个和老张商量，儿子带着新的女朋友回到了山村。回来之后，整个村子炸锅了，人们都被震惊了。

他本来订婚的瘸腿的未婚妻哭得死去活来。李二狗更是义愤填膺，要去拿刀砍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在李二狗拿刀往老张家里冲的时候，他的媳妇在后边大声喊起来，坏啦坏啦！姑娘上吊自杀啦！

无奈之下，李二狗只得回去办理丧事。而小张则赶紧带着他的女朋友回到了城里。

李二狗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到小张的学校去，把小张的事情告诉了全学校。小张成了人人皆知的陈世美，忘恩负义。

小张的女朋友压力很大，和小张分手了。学校考虑到他的恶劣行为，就把他开除了。

一向冷静的小张也受不了，回到家中，又要找准岳父算账。可是毕竟理亏在前，还欠着一条人命，这件事情就成了老张家和李二狗家之间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小张在家里没法混了，趁着打工潮开始到广东去打工了。

后来听说小张在广东赚到了钱，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但后来又听说，小张赚的钱是违法的钱，坐了牢，媳妇儿也离婚了。再后来，也就没有新的消息了。

小张可能真的坐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