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午节，昨天我回老家继续修我的院子。不大的院子，普通的瓦房，敞亮的小院，我不断从市里来来回回修理它，只想让它兜住那一颗在城市孤独的魂。
前些年生病，身体瓤得很，坐车两小时我都撑不住劲。今年身体比较好，我想赶紧把老家的地基盖起来。邻居和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叔叔大爷婶子们都说：“你盖这个干什么，在城市有房子，难道你还回来？”我笑笑说：“当然回来！”94岁的奶奶眼不花只是耳朵有点背，那天还大声问我：“三儿，听说你要盖房子，不要盖，不要盖，现在空着的房子多着来，过几年花一点钱买一个就是，咱不受那个累啊！”我笑着说我盖起来了，要装修呢。七百多口人的村庄，现在空了一大半，除了这九十多岁的奶奶，就是六七十岁的叔婶子大爷大娘们，小青年没大能的基本为了满足娶媳妇的硬杠杠在县城买了房，再本事大点儿的在外收废纸或者下油田打工的，一年整个几十万，也在县城或者在哪发财就在哪安家了。往昔小村的热闹不复，半截村子都是空巢。后面半截庄还是和路北村子的混居，三四十户人家竟然只有一户人家住了，都像鸟儿一样出飞儿了。为了说老婆，为了养娃，为了体面，哪个敢落后，还蹲在这山沟沟里？
不过我们村子三面环山，北面就是沂河。放眼望去，南山不再是光秃秃的黑红石头山了，年轻的外出了，为了不让地荒了难看，也为了不让人说自己是懒汉，山地要么砸上了钻天杨，要么承包给个别没有外出的中老年人家种上桃树，南山焕然新貌，不复当年的贫瘠。连绵起伏的西山更是一片苍翠，古松仓柏，碧桃苹果，偶尔绿丛中露出一座欧式洋房样的红房子，那是乡政府统一的看山小屋，漂亮得很。但都是空房子，没人真正用它看山。我经常想打听打听可不可以租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清晨听百鸟诉说情话，过午看白云独去悠闲，晚霞里看倦鸟归巢、群羊下山，夜晚里看明月松间，听清泉石上，过个这样的周末或假期一定是不错的享受吧。何况村子古木幽涧的西南角就是一座千年古刹，禅房花木深，灵泉飞雪溅。古刹飞檐廊壁、青瓦红墙在八百多年的银杏树遮天蔽日的枝叶里若隐若现。春日，百木萌发，鹅黄淡绿在青黛的松柏间浓淡点染，布谷时鸣，万鸟唱和，春在这幽深的一隅次第展开，眉飞色舞，欢呼雀跃。夏日溪流清泉，湖泊飞瀑在这里奔腾撒欢，尽情炫舞。小桥流水则如一曲婉转的琵琶，唱得却是怀抱琵琶的美女，粉黛娥眉，婉转欲滴。古柳幽林，苍松怪柏却多生苍苔如丝绒，在湿润黑色的树皮上生机勃发，鲜亮逼人。而雨后云雾缭绕，整个谷涧如同一位白纱遮面的女学生，青春诗意，如梦似幻。秋时层林尽染，山谷举起火把，在松柏间炫耀成熟，果树捧出果子答谢四时的恩赐。冬夜大雪压垮了枯枝，咔嚓一声响彻山谷。山坡悄悄积下深雪，留住野兔觅食的踪迹。一个松果在雪中似隐似现，顶着雪依然可以窥见它绽放了如花的笑脸，像调皮的娃把小脸插进了面缸，调皮地开怀大笑。不巧松果被一只放生来的松鼠瞅见了，它蹲在雪里捧起它。
转过身你便看见沂河从村子西北不远处的群山里奔流而来，我们离它的源头很近很近，它拐了L型的弯就轻松到了我家屋后。沂河水在这里被盛情的沂水人民挽留住，稳稳地在临沂人民的母亲湖——跋山水库里碧波万顷荡漾。确切地说我家就在跋山水库上游的南岸边。据史料记载沂河治理始于明代，以前也是经常作妖，祸害两岸。历朝历代沂蒙人战天斗地，接力奋战，它才收敛狂野甚至残暴，不再兴风作浪，沉稳不语，全心全意哺育两岸。我沿着沂河两岸的滨河路一路驱车二百里就可以到达市里，也就是我现在工作和居住的城市。来回走在平顺的沂河两岸柏油路上，欣赏着两岸湿地公园美景，回家总是一件让我迫不及待的事。
昨天，看了工人给我装修的情况后，我想去看看大桥底下的老地基石头被我拉走后，有没有被人种成田，我想把那里整理成果园，明年要栽上一些果树。果然被人家种了豆子，三十五六度的高温和久旱无雨，让刚出来的豆苗都绺绺了叶子，反着的叶片呈现出焦渴的灰绿，泛着白光，干巴巴的，像我们渴到极点的嗓子眼儿，要冒烟儿一样。这几天持续三十四五度高温，连我小院外新栽的红枫，嫩叶也被烤酥了，一触即碎。转过街角，正好遇见三叔从羊圈骑着三轮要回家。我的车子停在母亲老屋后面，父亲去世后母亲在遥远的城市弟弟家里。时间久了，我也想进去看一看。于是，跟随三叔去羊圈拿母亲老房子的钥匙。转过另一个墙角，陡然，一棵大杏树闯入眼帘，何时婆婆门前斜依这株杏了？红杏缀满枝头，地上杂草间落寞地躺着熟透坠落的杏子，连小虫子都不肯来啃他们一口，即使它们也是色香腮红，但终究无人问津。这一片，打工的打工，求学的求学，进城看孙子的看孙子，老的不能动的不能动，杏子长得啥样和人有什么关系？我和三叔各尝了一个，三叔说：“真甜来，我还从来没有摘一个尝尝来。”这棵杏，斜探着身子，遮了大半个门口，每天也只能盼着我三叔在这里来来回回吧，它熟悉的唯一脚步声应该就是我三叔了。自从婆婆去世，我几乎没有再来过这个院子，还有父亲去世后母亲的院子，仿佛那道门里还关着昨日的欢声笑语，但是我已经不敢轻易开启了。父亲去世整整十载了，婆婆去世也整整九载了。来去间，，哪怕风雪飘摇，日夜兼程我也要赶回市里，我确实成了老家的客人。人没了，家就没了，我感觉回家的路走不到头，家好像再也回不去。但我可以成为自己的家，我总一天也是我孩子的家。期待秋天，给婆婆的上十全坟，我可以住进我的新家。逢年过节，我也可以在我的小院里欢声笑语，热气腾腾。也祈愿这些空巢出飞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回家有路，永远有家。记住啊，灵泉山下，那是咱们的永远的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