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了三、四个以后，吕老师瘦削挺拨的身影出现在了包厢。他戴了一幅眼镜，照例是倒驳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根根锃亮。一般穿着休闲西装，里面是一件洁净挺刮的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个官人，还是个大货拉子。他脸上带着微笑，嘴上嚷嚷：啊里啊里？（哪里哪里？）原来在这，某总乱话三千。意思抱怨我饭店地址说得不够清楚，也为自己的姗姗来迟找个借口。
吕老师的座位要突出，如果没重要客人，一般坐主宾位或副宾位。坐下来，他的前面已经准备好了二瓶“舟山老酒”，“佛顶山”牌五星的，7两装。下酒菜要有面拖鱼、蟹脚钳、煎豆腐等。吕老师到了，便开宴了。酒过三巡，吕老师开始讲话了，一般开始讲时事政治或者官场新闻，然后讲我的喝酒趣事，比如渔夫客栈与老白比胸毛，比如与小朱某大货拉子像三个弥勒佛、比如厦门冒充军官等等，当然会加点油添点醋。众人皆笑，气氛顿时热辣了，按老乐的说法是“饭店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如碰到老乡，他便问某村某村哪个谁你认识吗？那人㤞异。我便介绍吕老师，称其为阿拉老乡，现在当大货拉子了。那人便恍然大悟，原来来的是大货拉子，便十分崇拜地看着吕老师，敬酒，一杯不够再一杯，吕老师也满心欢喜，举杯把酒喝了，说话也妙趣横生了，二瓶舟山老酒便没了。小朱扯着嗓门喊，“服务员，老酒”。喊管喊，但无论怎么劝，吕老师的酒二瓶“不过冈岗”。
吕老师是当年的师范生，谷里剥出来的，早年在小城某名校当老师，懂得琴棋书画，牛犁耖耙，写得一手好文章，看看他写的书法，特别是对联，对仗工整，遒劲洒脱，想当年会有多少学生暗暗崇拜他？后来，他的一个侨居迪拜多年的学生费尽周折，特地来探望以前的偶像老师。那天是6月1日，我安排在海鲜城吃饭，老师学生相见分外亲切，沉浸在回忆中，过去某小学某个细节，喝着喝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儿歌，时光一下便穿越了。吕老师握着酒杯，只会说“滴真话，滴真话。”可见青年时代的吕老师真的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说实话，那晚吕老师喝得不是酒。到底喝几瓶了呢？估计有三瓶多了吧，甚至更多了些。我只记得学生开始夺酒杯不让他喝了。
吕老师喜欢喝文酒，举止优雅，经常在酒局上让我们猜字谜、对对联，谁猜不出对不上，喝酒！这种场合，一般小朱喝最多，他经常是牛嘴不对马尾。众人中，煤气公司的要君哥哥对对联最厉害，吕老师出了经典的上联“和尚河里摸河蚌”，要君哥哥马上对上，吕老师颌首赞许，俩人碰杯。说到和尚，我也兴致盎然，便也出一上联“白天没鸟事，晚上鸟没事，无比痛苦。”有人对出下联，众人大笑，酒也喝得欢畅淋漓。二瓶老酒在欢声笑语中喝完，吕老师摆摆手不喝。我们继续不识趣地喝，吕老师上洗手间，良久，未见吕老师出现，人呢？人呢？吕老师已踏上回家的路了。
吕老师说，上海人请客—一肩膀一搭。吕老师的儿子在上海工作。有一次我跟吕老师去上海出差，顺便去看了他儿子儿媳，吕老师组织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主要内容暂且不表。那晚，他的上海朋友，著名设计师某工，在一家韩国烧烤店请我们喝酒，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大兴发了雾天黑地。吕老师却酒喝得索然无味，没过三巡，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借口去看一个朋友告辞了。然后又和我找了一家酒馆重新开宴，一边喝“石库门”老酒，一边骂上海人小气，惊得几个服务员老是往我们这边瞧，好像我们乡下头人在骂他们一样。
去年腊月底我照例去吕老师家拜年，却扑了个空，吕老师去上海看孙子去了。后来也一直没跟他喝酒。有时候脑边会出现吕老师的打油诗，比如“千里打的到大登”等等，回忆便一下亲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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