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醇夏------阳光下的毯子》

文/小迷妹

《蒲公英醇夏------阳光下的毯子》

每年,家里的那些大地毯都要拿到院子里晒上两回。毯子就铺在屋外的草坪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似的。奶奶和妈妈一人拿着一根棍子走出房门。这棍子缠着丝线真是好看,像是从街头买冷饮的小卖部里放置的小椅子上拆下来的。这两根神奇的棍子像是魔法棒,从一个人的手里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道格拉斯汤姆、奶奶、太奶奶、妈妈,大家站在一起,像是亚美尼亚人在执行某种熟悉而又神秘的仪式。突然,太奶奶发出一个信号,可能是眨一下眼睛,或者是微微动一下嘴唇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敲打便开始了。棍子一遍又一遍,齐齐地拍打在毯子上。

“拍这里,拍这里!”太奶奶大声说,“赶快把苍蝇赶走吧,孩子们,还有那些虱子!”

”好啦,妈妈!”奶奶冲着自己的母亲说。

大家都笑了。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呛得张嘴大笑的人咳嗽不停。

线头雨下、沙子纷飞、金黄色的烟草屑在屡屡暴击之下,翻飞激荡。停下敲打,孩子们就能依稀看见羊毛织就的地毯上自己留下的脚印。当然,大人们千百遍踩踏留下的痕迹更加明显,像是印在遥远的东方海岸边沙滩上的脚印,在海水的洗刷下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这个咖啡渍是你丈夫的杰作!”奶奶用棍子拍打了一下垫子。

“这里的污渍是你把冰激凌掉在上面留下的印记!”太奶奶使劲儿拍了拍另一大片污渍。

“看看那些划痕吧。小调皮们,小调皮们!”

“太奶奶,这些水笔印子肯定是你留下的!”

“呸,我笔里面的墨水是紫色的,这个水笔划痕是普通的蓝色!”

啪！

“看吧,从客厅门口到厨房门口,都踩出了一条大路了。食物把狮子们引到水塘旁边。来把毯子翻个面儿吧。”

“还没好吧。最好把男人们都锁在门外面才好。”

“让他们把鞋子放在门外边就行了。”

啪,啪!

等到把毯子挂在晾衣绳上,这块毯子就算拍打好了。汤姆盯着毯子上复杂的线头和回针构成的花朵,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其意却略显神秘且重复出现的图案发起了呆。

“汤姆,不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赶快动手拍打毯子啊,孩子们！”

“这毯子真好看啊。”汤姆说。

道格拉斯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啊?”“我看到了整个城市,好多房子,数不清的人,还有我们家!”啪!“后边的部分就是那个峡谷!”啪!“那里是学校!“啪!“这个滑稽的卡通形象就是你,道格!”啪!“这是太奶奶,这是奶奶,这是妈妈。”啪!

“这毯子用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

”过去十五年里每个人在上面躁脚,在上面留下的脚印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汤姆感慨道。

“天哪,孩子,你太能吹牛了。”太奶奶说。

“这个家里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啪!“过去发生的一切,真的,而且我还看得见未来,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我睁眼定睛看一看地毯上的纹路和结构,我就知道眀天大家会往哪里走,会往哪里跑。”

道格拉斯停下了手上正在挥舞的棍子。“你从毯子上还能看到什么?”“主要是线头吧,”太奶奶答道,“连这也快分不清了,只剩下一些衬布了。能看见织毯子的人当初是怎么操作的。”

”对啊!”汤姆神秘地说,“东一根线头西一根线头,我就能看见一切了:可怕的魔鬼,致命的罪人;还看见糟糕的天气;也有些好事情,比如说野餐、聚会、草莓节。”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上的棍子拍打着毯子,一副能预测今昔的样子。

“你还让不让我招待客人了?”奶奶脸上放着光,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一切都印在上面,只是没有那么清楚而已。道格,侧着头,半眯着眼睛。当然晚上效果更好。晚上在屋子里,毯子都已经铺到地上,打开所有的电灯。灯光下你就能看到所有的影子,忽明忽暗,你就能看到线头都在到处跑。打个盹,让自己的脑袋放在毛毯上。我猜,你能闻到沙漠的味道。又热又糙,估计待在木乃伊的匣子里就是那种感觉吧。你看这些红色的点,这就表示‘幸福制造机’烧着了。”

“那一块不知道是谁将三明治里的番茄酱掉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妈妈说。

“不,是‘幸福制造机’。”道格拉斯说。看到那一处熊熊燃烧的火焰,他非常失落。还指望利奥·奥夫曼能如期完成设计,让每个人都笑口常开。每当地球转动朝着黑漆漆的太空的时候,他总是能够感受到体内的那个陀螺仪却转向了太阳。唉,都是利奥·奥夫曼做的蠢事,现在一切都只剩下灰烬和残渣了。啪!啪!道格拉斯恨恨地抽打着毯子。

“看吧,绿色的电动代步车!弗恩小姐!罗伯塔小姐!”汤姆说,“哼哧,哼哧!”啪!

大家都笑了。

”还有你的生命之线,道格,它们以绳结相连。太多酸苹果,还有睡前吃的泡菜!”

”哪一个,在哪里?”道格拉斯凑过来问。

”这里,一年之后的事;这里,两年之后的事。这里,三年，四年、五年之后的事!”

啪!缠了线圈的棍子像是漆黑的天空中的长蛇,吐着信子,“嘴嘶”作响。

“又出来一个!”汤姆说。

他重重地拍打着毯子,泛起一阵灰尘。这灰尘像是积累了五千年之久,厚厚的一层,在空气中凝聚,久久都没有散去。道格拉斯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灰尘在空气中变换着形状,看着毯子上纺织时留下的经纬线,看着那些晃动的复杂结构。这些灰尘像是亚美尼亚的雪崩,雪若尘暴般发出无声的咆哮,冲下来,包围了一切,将他永远地埋葬在大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