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1

山东省沾化县某村一户人家的北墙根，经常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那迎着北风哭，来来往往的邻人习以为常，没有人理会。小女孩因经常这样哭，两个脸蛋被风吹得皴裂了，有时还渗血。这个小女孩名字叫果。

果自两岁多没了娘，和姐姐叶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年近七十，中等个子，花白头发，脑后梳个篹。看得出，奶奶年轻时属漂亮女人。奶奶性子强，有本事，但也厉害，特别是对儿媳妇，打骂不留余地，在村里很是出名，也给几个儿媳妇留下了仇恨。但奶奶对果的娘好。

奶奶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早已出嫁。四个儿子中老大早已去世，老二带着全家到很远的地方开荒种地，老三是海上渔民，每年冬季才歇息在家。唯有老四，被娘惯得好吃懒做，性格暴躁，为所欲为。为躲避父亲的管教，离家出走竟当了八路。

八路娶了个媳妇名字叫吕。吕下中等个，瓜子脸，大眼睛，柳叶眉，很俊俏。吕三寸金莲（在旧社会，三寸金莲可是很吃香的哦），有一手好针线活，孝敬公婆，尊敬哥嫂，深得家人喜欢，尤其得婆婆宠爱。但在外面当了官的八路，早已嫌弃家中糟糠之妻，一封封家书催促离婚。可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吕，视离婚为极耻大辱，死也不离。再加上父母的阻拦，离婚成了八路的难题。有一次，八路回家，目的仍是离婚。父母想了个办法，把小两口锁在屋里整整一天，以为这样会收收儿子狂妄的心，促使夫妻和好。是好了，那次吕又怀孕了，生下第二个女儿果。可果的出生，不仅没有收拢八路的心，离婚的次数更加频繁。吕也较上劲了“我活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就这样，年年月月，月月年年的折磨，吕终于熬不住了，在果两岁多时成了李家的“鬼”！

2

娘一死，果成了家中最大难题。有人提议，三个大娘中的一个收养，可三个大娘都有自己的孩子，谁也不愿意增加个累赘。有人提议把果送人，可奶奶不让，奶奶说自己就是被爹娘送人的，伤透了心。奶奶决定自己抚养两个孙女。自此，果和叶开始跟随奶奶生活。

奶奶岁数大了，抚养两个孩子很是辛苦。有一次果感冒咳嗽，时间很久了，奶奶领着果来回走七八里路去邻村药店买蜂蜜。那时的村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奶奶是小脚，一定很累。那时农村条件很差，常年不洗澡，大人孩子身上头上都生虱子。记得奶奶戴着老花镜、坐个小板凳，给果拿头上的虱子。

那时农村过年，无论家里多穷，娘都会想办法给自己的孩子做新衣服新鞋子，小姑娘们总是穿着新衣服新鞋子，高高兴兴在外面玩耍，有时会比较谁的衣服更好看。那年过年，果特别眼热小伙伴们穿的大石榴花棉裤，浅红色底子，大红色、黄色石榴，还有绿色的叶子，甚是好看，果多想自己也能有一条这样的棉裤，穿在身上美一美。但果只换了一件兰底白碎花旧棉袄，是奶奶从集市上买的，小伙伴们都取笑果“穿上死人皮，活到八九十”，可果仍然很高兴，因为是奶奶专门给果买的过年衣服。六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大石榴花棉裤的吸引力犹在眼前。

那时果特别羡慕孩子被娘牵着手，蹦蹦跳跳跟着走。偶尔有孩子哭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娘会蹲下身子，轻轻地哄着，用手掌给孩子擦眼泪，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把孩子的鼻涕捏下来，甩到地上，把沾有鼻涕的手指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一下。六十多年过去了，果对那个镜头仍记忆犹新。那是那个时代娘的爱，伟大的母爱！

3

奶奶毕竟不是娘，再加上年迈，抚养两个孩子太过劳累，经常心烦（幼小的果隐隐感觉奶奶抚养这两个孩子后悔了），烦了就打骂叶和果，拿着笤帚打，用手拧屁股，真拧，真疼！果挨了打就爱跑到院子外面蹲在后墙根下哭，两个脸蛋被风吹得皴皴的，大人们经常叫果粑粑裂。感觉那时候天气特别冷，大地都被冻成一条条裂缝。

那时农村家家都在房梁上挂个大钩子，钩子上挂一个篮子，蓝子里放着好吃的东西，防备猫也防备小孩偷吃。记得有一次奶奶蹬着板凳，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桃子，桃嘴是粉红色的，特别好看。奶奶掰开自己吃，吃得好香好甜，没给果。果馋馋地、馋馋地望着奶奶！还有一次，人家送给奶奶一些猪肠子等内脏，奶奶收拾好做熟了，突感身体不适，让两个孩子先吃。不知好歹的叶和果就香香地吃起来。奶奶好像心疼了，躺在炕上骂“两个x可戳吧”等等。果不想吃了，可姐姐不管那些，大口大口地吃着。那情节和骂的那些话在果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印记。姑家有一个表姐，比叶小一岁，比果大三岁，经常住姥姥家。三个孩子有时打架，主要是叶和表姐打。每次打架，奶奶就用手拧两个孩子的屁股。大娘们都说，叶的屁股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表姐的屁股上连个印都没有。

奶奶老了，带两个孩子吃力了。二伯三伯商量决定，奶奶由两个大伯轮流养，八路的孩子自己养。至次，果叶结束了跟着奶奶的日子，跟着八路进了某县城，也从农业户口升迁为“非农业户口”，成了“机关”上的孩子。

别了，老家！别了，奶奶！

尾声

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也没记得八路回家奔丧，只知道奶奶去世时八十多岁，在那个年代算是高寿了。

光阴荏苒，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果已是当年奶奶的年纪，也在带着两个孙女。果时常想起奶奶，想起奶奶不容易，带两个孙女很辛苦，总觉得欠缺奶奶很多，没有补偿，没有尽孝，也没有机会补偿和尽孝了！很是遗憾！果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奶奶在天堂过得轻松快乐，不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