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东方闻有扶桑木
你想赌什么?
文/古槿香
景遥病了。许是出去的时候着了凉。
“脾者土也，敦而福，敦者，厚也，万物众色不同，故名曰得福者广。万物悬根住茎，其叶在巅。蛸蜚蠕动，蚑蠷喘息，皆蒙土恩……”周瑜手持医书，一丝不苟地读着，榻上的景遥却是满脸郁闷地盯着他。
周瑜放下手中书卷，狡黠地一笑，“脾滋五脏，我看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再不动都要长成胖子了。”景遥抗议道。这些天周瑜连房门都不让她出，她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窝在床榻上快生了锈。
周瑜笑而不语，眼神中分明就是不可以。
就这样，景遥在床榻上迎来了新的一年，建安元年。
建安，景遥对这个年号可不陌生。所谓蓬莱文章建安骨，这一时期的文章以慷慨悲凉、刚健明朗的风格著称，她自是相当喜欢。当然，她更不会忘了一个重要的时间——建安十三年，赤壁大战。这是周瑜的成名之作，赤壁一炬，烈火漫江，旌旗倾侧，楼船崩塌……景遥望着周瑜年轻的脸庞，悠然出神。还有十三年？她多想陪他走到那个时候，看他大放异彩，叱咤风云，可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瑜问道。
“没。”景遥有些局促不安。
周瑜微微一笑，“等过些日子天气暖了，我便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景遥眼前一亮，她快要憋坏了。
春日正好。周瑜携景遥出游郊外。
风轻日暖，草木生香，莺歌燕语，柳绿桃红，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漫步芳草间，一片艳丽之色映入眼帘，那树上开满了鲜花，一簇簇红艳艳的花朵掩映在绿叶间，宛若一团团火焰，升腾而起，朝气蓬勃，绚丽无比。
景遥兴奋地跑了过去，赞道：“这花儿真好看，我们那儿的桑树可不似这般开花。”
“遥儿，这可不是桑树。”周瑜抬手抚上枝叶，“此花名为朱槿，因其叶形似桑，又名扶桑。”
景遥闻言，眸中生亮，“饮余马於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说的可是此花？”
“不错，”周瑜点了头，又道，“你若是喜欢，我们便折一枝回去，种在院子里。”
“折一枝？”景遥奇道。
“嗯，此花插枝即活，一年四季，朝开暮落，生生不息。”
“朝开暮落，生生不息。”景遥望着这些如火一般的花朵悠然出神。
青烟渺渺，淡香萦绕。琴音琤琮，不绝于耳。
景遥低头抚琴，一曲奏罢，手指方从琴弦上抬起，便听身后一人语道，“扶桑？”
景遥转头相视，果然是周瑜。“是扶桑。”她欣然点首，“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今日无事，便先回来了。”
“如此甚好。”景遥嫣然一笑，拉了周瑜的手，“你再听听这曲。我有几处一直没想明白，你听听看。”
她摒息凝神，手指触上琴弦，旋律悠然而出。
此曲正是考槃，当日她听景远奏了这曲，便默记于心。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多番研究，还是不得要领。
周瑜闭目听曲，待景遥奏罢，评道：“嗯，确有几处似乎不妥。”
“你说的可是这个音？”景遥轻拨琴弦, “我觉得这里好像不对，可我不知道怎么改。”
“嗯，”周瑜拨了下琴弦，“此处不应是变徵，还有这里也不应该如此弹奏。”景遥让出位置，周瑜理了袍带，轻轻坐下，“此曲本是隐居之曲，错了这几处，意境就全然改变了。”
他微微仰首，闭目凝神，缓缓抬手，旋律从他指尖悠悠流出。经周瑜一改，此曲果然与景远当日所奏大不相同，隐居雅意，悠然而生。此刻他眉宇舒展，翩然出尘，宛若登仙。景遥沉浸在曲中，望着他出了神。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周瑜道，“我回头把谱写给你。”
“不用了，我都记下了。”景遥宛然一笑。
“哦？”
“嗯，都记下了。”景遥点点头。
周瑜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这你就可别小瞧我咯。”景遥笑了笑，“我不是顶尖选手，好歹也是优秀。”
“顶尖，选手，优秀……？”周瑜不解。
“哎呀，家乡话，家乡话。”景遥来了兴致，笑对周瑜道：“我们不妨赌一赌，你再奏一曲，看看我能不能记下来？”
周瑜也兴致盎然，望向景遥，“你想赌什么？”
“赌什么……”景遥上下打量着周瑜，嘻嘻一笑，“看你身无长物，也就这琴值钱些，”景遥抚了抚琴，“喏，就赌这琴了。”
“你倒是眼尖，专挑我心爱之物。”周瑜笑了笑，“那你要是输了呢？准备输给我什么？”他玩味地看向她。
“我不会输。”景遥秀眉微挑，自信地一笑。
周瑜嘴角扬起，“不会让你把宝贝轻易赢了去。”
他的手指划过琴弦，忽而急，忽而缓，其间多有变奏，果然不简单。
景遥竖起耳朵，聚精会神，执笔匆匆记下所听之音。
曲罢，周瑜抬眸望向景遥，扬眉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景遥坐到琴前，自己则让到一边。
景遥凝了凝神，抚上琴弦，把周瑜刚才所奏之曲奏了一遍，虽然指法生涩，却是一音未差。
“不错，”周瑜点头，“确是我输了。”
景遥笑眼弯弯，手作抱琴状，“那这琴是我的啦？”
周瑜点首而笑，又问道：“适才你可是在记谱？”
“是。”
“给我看看？”
景遥把手中曲谱交给他。
“这是？”周瑜疑惑道。
“简谱。”
“1就是一，2就是二，3就是三……”景遥拿笔写下，细细讲给周瑜听，“它们分别代表着，do, re, mi, fa, so, la, si 七个音。”
“而宫、商、角、徵、羽分别对应着do, re, mi, so, la, 变宫则是si, 变徵是升fa。”她补充道，“升fa就是比fa高一点，介于fa和so之间的那个音。”说着唱了一下音阶。
周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横线和点是什么意思？”
“它们可以表示音的长短。”景遥在琴上演示了一下。
“不错，如此记谱倒很是新颖。”周瑜低眉看着景遥写下的符号，若有所思，试着在琴上奏了奏。他又见琴边另一份谱子，拿起翻看，问道：“这豆芽状的符号又是？”
“这叫五线谱。不同线上和线间的音符代表不同音高，这小尾巴表示不同的音长……”一边解释一遍在琴上演示，“这曲便是方才所奏的扶桑。”
“甚是可爱。”周瑜抿嘴而笑，把那谱子揣进了怀里。
[1] 中医脏象学说的“脾”与现代解剖学的脾脏不一样，单从形态、位置来看，中医的“脾”应当大致对应现在的胰脏和脾脏。
东方闻有扶桑木，南土今开朱槿花。
想得分根自晹谷，至今犹带日精华。
——《佛桑花》姜特立
小剧场～～
景远：你们两个乱改我的曲子，告诉我了么？
景遥：公瑾，被他发现了…
周瑜：这次就不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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