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羔小羊 砍柴书院专栏作者
人活一世，总有许多选择题，比如：
面包或趣味，你会选择什么？
换句话说：在生活中，面包更重要，还是好玩更重要？
肯定是面包，好玩又不能当饭吃！许多人都会不假思索的回答。
面包是必需品，趣味呢？实在可有可无。
但在艺术大师丰子恺的眼中，答案却不同。
他说：“趣味,在我是生活上一种重要的养料,其重要几近面包。别人都在为了获得面包而牺牲趣味,或者堆积法币而抑制趣味。我可以省下半只面包来换得一点趣味。”
生活中面包可以不多，趣味必须得有。
巴金说：“我的脑子里有一个丰先生的形象：一个与人无争、无所不爱、一颗纯洁无垢的孩子的心。”
孩子的心，自然最喜欢有趣好玩。
所以丰先生活出来的模样，真真充满趣味。
加上他的艺术之眼，真可谓是有趣中的有趣了。
“画画不要脸”
知乎上有个问答：“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答案很多：
可以创造另一个世界；
能够留下喜欢人的模样；
帮助自我疗愈；
想多一个技能……
丰子恺的理由却很另类，因为“有趣”！
读私塾时，他痴迷上《千家诗》印制的木版画，眼睛都挪不开，看着画面上一头大象、一个小人儿、一块地，觉得好玩极了，欣喜地说：“画比文字更有趣！”
从家中染坊找来颜料，把画涂成红象、蓝人、紫地，又用作业纸蒙着把人物谱一张张临摹、涂色，同学们都觉好玩，纷纷索要，有两同学竟为争画打起架来。
留学日本，丰子恺偶然在旧书摊上发现竹久梦二的《梦二画家.春之卷》，这可不得了，他从没见过如此有趣的画法。
寥寥数笔勾勒的小画，生动有韵味，寓意又深远。
他感叹：“速写的艺术品中，个性生气灵感赤裸裸地显出，一见就觉得生趣洋溢。”
这“生趣洋溢”成了他一生的画风，他延续竹久梦二的风格，和中国画底蕴融合，成为中国第一漫画家。
有一回他读报，看到《丰子恺画画不要脸》，吃了一惊：画画跟我脸有啥关系？
通篇读来，原来是介绍他的画风：笔下的人物多不画眼睛，有时甚至连五官都不画。
他乐了，称这文章“太贴切，太传神了。”
“不要脸”就此成了他画作的一个标签，闻名中外。
泰戈尔说：“脸上没有眼睛，我们可以看出他在看什么；没有耳朵，可以看出他在听什么。高度艺术表现的境地，就是这样。”
“傻乐”过一生
丰子恺特大的本领，是他有双“艺术之眼”，再无奈的境况，他都能过得十分有趣。
他说：“人因为有这样一双眼睛，所以人的一切生活，实用之外又必讲求趣味。”
实属妙哉！
带着两个女儿到西湖山中玩，突然哗哗下起雨来。不得了，赶紧跑山中小茶店避雨。
明明出来游玩，却被越来越大的雨困在这里，太扫兴了！抱怨声四起。
丰子恺呢， 让大家稍安勿躁，找店主人借来胡琴，说：“今日我们卖唱父女为大家解闷！”
他弹起胡琴，女儿们唱起歌来，这模样，果真像极了街头店里的卖唱父女。
旁边观看的人们都笑了，一首《渔光曲》，青年们也跟着齐声唱。
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听着大合唱，丰子恺快活极了，说：“有生以来，没有尝过今日般的音乐的趣味。”
抗战期间，丰子恺带着一家老小十多人逃难，到了某城，因紧急警报，汽车不能入城，只能在荒路边停下。
既来之则安之。丰子恺在石头边，拿出粽子，和家人吃起来，称：“我们在野餐。”
风和日丽中，一棵大树下，丰子恺倍感饶有趣味：“好像在出门游春。”
有趣好玩已深入丰子恺的灵魂，啥环境都动摇不了。
1969年秋冬，72岁的丰子恺，经历最艰苦的日子已经第三年了。
任谁看来，他都过得凄惨悲苦：睡的是简陋的地铺，枕头旁边都是雪。
丰子恺却作有趣的打油诗：“地当床，天当被，还有一河的洗脸水，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尽藏也。”
妥妥神仙般的日子。
丰子恺被隔离时，把“牛棚”看作“修身养息之地”；被拉到黄浦江游斗时，说是“浦江夜游”；长留的胡须被剪了，他笑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曾写：
“既然无处可躲，不如傻乐；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
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傻乐”，真是他一生的写照。
“骨灰级孩子王”
若要给丰子恺评奖，最实至名归的奖之一，就是“骨灰级孩子王”。
他说“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称自己的心“依然是儿时的心灵”。
这是他令人惊叹的原因，仿佛有个按钮，一按就变回了小孩，说小孩话，懂小孩事，解小孩心。
比如一切顽皮、令人抓狂之事，在他同样“小孩般”的眼中，竟最是有趣至极。
常人看来，孩子虽天真烂漫，可到了耍赖皮、哭闹、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哪里还有趣可爱？倒是恨不得打一顿出气。
丰子恺却不同，他也喜欢写字桌整洁干净，可孩子们管它三七二十一，抓住自来水笔，把桌子弄得到处是墨水，笔尖插在浆糊瓶里，茶壶打翻，壶盖砸碎在地上。
丰子恺笑呵呵，说：“要求孩子的举止如同自己一样谨慎、穷屈、揖让、规行、矩步，是何其的乖谬！”
在他看来，孩子们的调皮捣蛋，全是本真的流露，羡慕都来不及呢。他最热衷于“一头扎进孩子那纯真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的世界。”
最令人诧异的明明是他。
问最受不了孩子啥行为，90%以上的父母称：“哭闹！”哭闹最令人心烦意乱。
瞻瞻在丰子恺7个孩子中最爱哭闹，花生米落地了，小猫不肯吃糕了，泥人自己打碎了，都哭得声嘶力竭。
丰子恺却觉有趣，在写给孩子的文章中，说：“瞻瞻尤其可佩服，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什么事体都拼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对付。”
他把瞻瞻的各种哭画成了漫画，寥寥几笔勾勒的小瞻瞻，抹着眼泪伤心大哭的样儿，让看的人不厚道的笑，觉得好玩的同时，竟认同孩子的哭闹果然也蛮可爱。
他以瞻瞻的口吻，写哭闹的心路历程：“呜呜，为啥那个陌生人要用刀割爸爸的肉，为啥爸爸妈妈笑着让他割，太可怕了！”
令人忍俊不禁，只觉瞻瞻哭得实在有理，惹人怜爱。
丰子恺觉得和孩子们游戏太有趣了，他能想出许多种玩法。
等菜的空隙，张罗孩子们玩类似“飞花令”的诗词游戏。平时带着孩子在大厅玩“猫抢四柱”，到天井“造房子”，在花草里采集标本，捉小虫，捉蟋蟀，玩“老鹰捉小鸡”。
有一次他带着孩子们到园子里挖来烂泥，教他们塑造小动物。之后还特意跑去买些彩粉，给小动物涂色，和孩子们一起比，谁做的泥工玩具最好看，手最巧。
他不仅自己看孩子世界为有趣，也呼吁父母和老师“让孩子做孩子”：
“要保留、培养孩子的一点痴呆，直到成人以后。因为这痴呆就是童心。童心，在大人就是一种‘趣味’。”
“为猫当判官”
丰子恺为了猫狗鸡鸭，有过不少头衔，闹出很多笑话。
有一次，他从老家石门湾带一只鸡，到杭州去放生，如果把鸡捆绑倒提，鸡得多痛苦呀？丰子恺可不忍心，就掀开自己的长袍，把鸡放进去，轻轻用手在外面搂着。
衣服鼓出一个大包，走路也实在怪异！便衣侦探瞧见，这还了得，准是小偷！一路悄悄跟到杭州，刚出站门就把丰子恺捉住。
丰子恺一脸茫然，还好站外早有人在迎接他，向侦探说明了情况，侦探连连道歉。
此时，丰子恺手里捧着要放生的鸡，一脸尴尬，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丰子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住在杭州西湖时，丰子恺家中养了5只猫。不料，猫们居然比老鼠还会偷吃，经常成群结队地偷鱼，甚至偷蛋糕吃，令人防不胜防。
这样养猫还不如把猫赶走！可丰子恺不同意：“肯定是因为他们没有吃饱！”
大司务说：“每日规定3顿，每顿１０００元猫鱼，拌一大碗饭。已经够多了。”丰子恺连连摇头：“不行，物价涨了，从前１０００元猫鱼很多，现在只有一点。你这不是逼猫贪污吗？应给３０００元猫鱼。”
果不其然，还是丰子恺懂猫的心。此后，再未发生过猫贪污盗食之案，猫们各自睡觉、洗脸、捉尾巴、打闹，一片和谐。
1943年，丰子恺迁居重庆沙坪小屋，在家中养的狗、猫、鸽、鸭中，他说“鸭子最可爱”。他极其爱看鸭子摇摇摆摆走路的模样，觉得憨厚好玩极了。
在他眼中，“鸭懂得廉耻，人去喂食时，鸭一定远远避开，直到人去远了，才慢慢走近来吃；而吃的时候，如果有人走来，它们总是舍食而去，绝不留恋。鸭子绝不摇尾乞怜，绝不贪婪争食，颇有‘不食嗟来’之志，即使忘了喂它们，也仍然是摇摇摆摆自得其乐。”
实则这自得其乐、天真有趣的模样和他如出一辙。
丰子恺写作时不小心弄伤了一只蚂蚁，内疚地将它移到一边。偶然发现，另一只蚂蚁拖着受伤的那只，竭尽全力撤离。
丰子恺竟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举手向两只蚂蚁立正敬礼。
何等痴呆、有趣！
丰子恺的6本《护生画集》中，动物占了绝大多数，他说：“护生即护心，你爱所有生命，反过来也滋养你的心灵。”
“小偷是知己”
艺术家最宝贝什么？自己的作品嘛，像儿女一样。
要是被偷，什么感觉？
丰子恺遭遇过这样的闹心事，还两次！丢的还是他自藏的最喜欢的画，连卖都没舍不得卖啊！
他又成功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想到也许是同一人所为，他竟视窃画者为知己，毕竟，因为爱他的画，才能费尽心思去偷嘛。
他认真给对方写了一篇文章，说愿意为画提上“某某仁兄大人雅正”。
还一再保证绝不透漏，体贴地说：“你持画来访时，倘座上有外客，使你不便的话，你只说：‘这画请加题上款某某’，不必说别的话，我就心照不宣了。”
朱光潜说：“他的画里有诗意，有谐趣，有悲天悯人的意味。”这意味就是一种人情味。
丰子恺最高贵的有趣来源于他的人情味。
无怪乎许多人说：“我爱他的字画，更爱他的为人。”
做人当如丰子恺
为啥了解丰子恺的人都会热爱他？
因为我们都想活成丰子恺的样子，事儿不管是大是小，处境不管是烦是难，都能从中找到趣味，饱含童心，过得通透。
曾看过一句话：“梦到一个卖花的人，两手空空跟我说：人要先感到幸福，才能看到玫瑰。”
人到中年的我们，常有一种麻木感：看到玫瑰，也不觉得幸福。
身体健康、家人平安、家庭和睦、事业稳定……似乎都不能令我们满足。仍觉两手空空时，哪里有幸福？哪里觉得快乐？又哪能将生活过得好玩有趣？
人到中年的我们，更常有一种悲苦感：身不由己，负重前行。
在各种重担和环境中，心像背着枷锁一样，奋力挣扎。孩子调皮哭闹，我们心里烦乱；遇到不顺心，我们免不了抱怨。心为生活所累，又哪会感觉到好玩之事，享受有趣之时？
越做不到，越向往，越羡慕。
能像丰子恺一样，多好！
生活定满意许多，有趣许多，快乐许多，幸福许多。
他在《活着本来单纯》中写到：“得到人生最高愉悦的，便是如同小孩子拥有的一颗全新的纯洁的心。”
小孩子的眼中，什么都好玩、有趣，他也最容易快乐。
与其羡慕，不如追寻。
寻回一颗童稚之心，以百般欣喜看待每个瞬间，以感恩态度面对每个生命，以有趣眼光对待一切境遇。
便能在繁琐的事务中、纷杂的世事间，享受心灵的自由，愉悦舒服地活着。
纵有千般烦恼，也觉乐趣无穷，感动不断。
正如丰子恺所言：“看淡世事沧桑，内心安然无恙。”
用心生活，做一个有趣之人。
如此，甚好。
排版：温柔如风
作者简介：羔小羊，二胎全职妈妈，多平台签约作者，砍柴书院老A，一边享受家庭生活与快乐育儿，一边写滋润人心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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