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风

少年如风

其实多想忘记你。

昨天看到你在空间里晒出的照片，没有刻意摆出某种姿势，只是中规中矩的正面自拍------是你的风格。我隔着电脑一遍又一遍的用眼睛临摹你盖得住左眼的刘海，你微微上挑的眉梢，你灰色滚边的衣领，最后才敢把焦点放到你的眼睛上。

单眼皮，眼尾微微上翘，瞳孔墨黑。正视前方。

像是在看我。

我想起那一年第一次见你。

那时的我是个刚升高中的小丫头，头发只会梳成简单的马尾，穿的衣服又宽大又幼稚。我以优秀的成绩考进这所高中，受尽各方夸奖，明明毫无资本却目空一切。我在教室后面的乒乓球台遇见你，着一身白衣黑裤，身形瘦削，正紧抿着嘴一脸认真的打着乒乓球。我站的位置离你差不多两米。那瞬间，感觉心中像装着一捧温润的泥土，有嫩绿的芽苗颤颤巍巍地想要破土而出。

我对你，有了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其实现在回头来想，那种朦胧的好感，或许根本不是所谓的爱情，只是我们太过年少莽撞，急切的想要把一个人写进自己的故事。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对你若有若无的打听，这个学校那么小，不久之后便知道了你的姓名班级，是高一个年级的学长。

我和你并无交集，你对我一无所知。

高一那一年，怕是生命中最美好最忐忑的一段时光。每每上课走神，总是想到你。那些藏在桌肚里的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总会不由自主的代入到你的身上。为了能多尽可能的多见到你一面，每个课间我都陪着同学去厕所。做操的时候，会一直在人群中找你的身影。身边有不熟的朋友认识你，闲聊的时候总想着怎样自然的聊起一个话题让她能说到你。

我想躲在暗处，却又希望你能注意到我。原本无知无畏，初谈感情，便觉得自己十分薄弱。我开始觉得自己发型老土，穿衣服也是邋里邋遢，中人之姿。我不断的自我否定再自我肯定，不停的试图往前飞奔但脚步最终没有迈开。我还是保留了最平凡的自己。

你无意间扫过的一个眼神，你偶然的回头，你走在我前面甩手的姿势。一切的一切，任何细节，我都能谱上一篇关于你的长诗。

十几岁的我没有看到过更大的世界，眼前的一切就是全部的悲喜，而你，几乎是眼前的一切。

我享受着这段暗恋，享受着这段感情中浮浮沉沉的自己。我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但眉梢眼角却将心事全部泄露。周围的朋友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无聊的学校，枯燥的课程，一群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发现一两段感情总是让人莫名兴奋。他们围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言传身教，甚至有人悄悄的将我写下的情书交给你，我虽然装得满不在乎，但内心却总是在期待着什么，像一根发丝夹在毛衣纹理里，微微不适的痒。

但过了一周都没有回应。

比义正言辞的拒绝更让人觉得难熬。

身边朋友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安慰我。我自欺欺人地说没关系，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我怕什么，我原本就没奢望拥有，不是吗？

此后的暗恋便更加不见天日，你还是以前那个走路微微驼背笑起来温暖阳光的少年，我却再也变不回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自信被削减，笑容也不再多。好多个夕阳染红天际的傍晚，我背着太阳的方向往家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觉得自己是一座不断下沉的岛屿，周围的人和事，都与自己无关。

我本以为，跟你的纠葛就这样结束在一个学期就好。

一个寒假的时间，我都学着平复自己的心情。开学回来看到你斜靠在二楼阳台上的身影，心又开始跳个不停。不受自己掌控的，又开始注意你。我慢慢地学习着打扮自己，开始浅色的衣服裙子，开始穿公主鞋。将自然卷的头发拉直。我努力的将自己变得美好，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将目光多放在我身上几秒。

就当我以为这份感情就这么简单纯粹的方式深埋我心的时候，你却让它有了新的走向。

你突然回信询问我喜欢你的原因。其实你的姿态明了，不过是想从喜欢自己的人身上获取些许的自信和虚荣。但那时的我收到你的回信便理智全无，趁着上课的时间急忙列举出喜欢你的种种细节，然后托人把信转交给你。

你没有再回信，我写在信纸底部的联系方式，你加了。通过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的时候，我的掌心都是汗。我问在吗没人回答，状态显示不在线。我将你的动态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揣测着发每一条动态时你是什么样的心情，甚至生硬地将那些动态和自己联系到一起，无限催眠。

如此一来，勇气值莫名飙升。少女一无所有但满腔都是爱意带来的孤勇。

我在线上问，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我等了几天，你没有回答，我只当默认。

正式展开了追求，写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情书托人给你，告知你我的姓名班级，知道你喜欢喝可乐便每天下晚自习后偷偷跑到你的教室放到你的桌肚里，在黑板上写你的名字后面再写我喜欢你，接近你周围的朋友，我不再避讳对你的感情，向旁人表明我是多么喜欢你。我来势汹汹，你还是败下阵来。

那时的我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后来才发现不过是更深的羁绊。

我们像其他情侣一样开始约会。你对我不是特别热情。但我觉得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有理由天天看到你的脸就好。我努力的在你面前表现的美好一点，了解你所有的喜好，你不吃辣便陪你不吃辣，你说看电子书不好便不再看，你说想喝校门口那家的奶茶便趁午休翻墙带回来放到你桌子上，你随口说喜欢女孩子短发，我便把蓄了几年的头发剪短。偶尔你生气冲我发火我也尽力安慰。害怕你哪天会突然提出分手，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耐心来取悦你。

但你似乎没有多大触动，待我如普通朋友。

我也自我游说，说你只是天性冷淡，说自己只求留在你身边。

但时间一久，我越来越陷入女朋友的身份。在这样的关系里，有一方不由自主想要得到更多。当天平开始倾斜，局面就会开始无法控制。

我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问你喜不喜欢我，我甚至主动要求你吻我，我一个劲的发消息问你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我开始跟你吵架争论你究竟在不在乎我，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就一遍遍的流泪。你却一言不发，如同旁观者。

每一次都是因为渴望得到在乎，但每一次都收获更大的难过和不安。

我们像赌博，我在这头下了太重的砝码患得患失，而你却不动声色，让我满盘皆输。

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明明才18岁，却真的懂得了心如刀绞。

无比辛苦的情况下，我说了分手。我渴求得到重视，而你顺水推舟。没有询问，没有挽留，潇洒答应，祝愿我有更好人生。我做好了好好哭诉的准备，却像是握紧拳头无法发力的人，再愤怒也只能把拳松开。

我反悔了。我做了让我自己最唾弃的事情，我求你和好，你说无所谓。

他们说好的人会带给你一段绮丽人生，错的人会让你陷入一个越踩越深的漩涡。我知道，我输了这段感情，我知道你说无所谓不过是喜欢被崇拜被宠爱，像一个喜欢讨糖吃的小孩。是啊，我也无所谓，我满腔爱意无处发泄，我手上捧满糖果，没有给完不能离开呢。

然后是更绝望的三年。

我跟随你到了你的大学。我仍旧学着做一个优秀的女友，每天挤在人群里给你买早餐，你在宿舍打电动我帮你打包夜宵，在气温零下的宿舍楼下等你下来拿走。就算你在你朋友面前大声取笑我，我也只是坐在旁边微笑。我不是没有情绪不会生气，我也知道你不是我想象中的少年，我也知道你只是享受被人捧着被人喜欢。我只是，只是，舍不得我年少那场梦。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偶尔说出的喜欢。我只是，只是，手中的糖果还没给完。

然后，你毕业了。我的糖果也不多了。

我们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

这次是我先提出分手，你在我面前流了眼泪。我内心其实没有太多起伏，但眼泪却应景的流了一脸。

我说，回不去了，我终于失望了。

这一句，我想了好久，让它听起来像伟大的复仇，让这个故事在我的剧本里走向终结。

之后就是一段漫长的失恋期。

我不知道别人的生命，那段灰色的时光在什么位置。我明白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实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当时年少，生命中没有更悲伤的事情。以为那像彩虹像流星像焰火一样的你，我没抓住，余生便是无尽的灰暗。

但庆幸终于熬过去了。甚至可以笑着当段子说这段故事。

只是没想到，又看到你的样子。

盖得住左眼的刘海，微微上挑的眉梢，灰色滚边的衣领，身边依偎着一个娇小的女孩。你说

“此生挚爱”

心中，突然塌下一块窟窿。

你已经在向盛大的未来狂奔，光明磊落没有亏欠。好像就只有我还困在原地。

所有过往的时光，那些让我反复回忆的美好瞬间，零零碎碎评拼凑出的故事，只是一页翻过去不会再看的书。

你如同风一般从某个角落吹来生命，又匆匆离开，贯穿整个迷茫的青春。

当现在的我偏向于理性的思考，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我固执地想要把你拉进我的生命，我们在彼此心中是不是更完美的回忆。但假若时光重来一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吧。当时的我怎么舍得让如此喜欢的你远离我的生命。如此年轻，不知晓后果，才敢义无反顾。挫骨扬灰，也求留一个被烫开的洞。

毕竟那一年，你对我说出试一试时，眼睛的光芒亮过一整个星空。

曾经是此生最温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