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3期“无”专题活动。】

呼啸的西北风吹过热闹繁华的街道，阿无踩着枯黄的落叶正在垃圾桶旁边翻找纸箱、饮料瓶等可以换钱的废品。灰黑色的云朵盖在空旷的公园上空，没有一丝阳光能透下来。

阿无从垃圾箱里捡出一个包装完好的面包，他仔细地用毛巾擦了擦，眼里突然泛起光来。他把纸盒往边上用力一踢，迈着小步快速向烈士陵园的方向走去，他走到我身边时猛然停下，我旁边的小姑娘把一瓶喝了一口的饮料递过去给他。

“丫头，饮料不喝了吗？”他的声音洪亮且温柔。

“爷爷，给你！”小姑娘高兴地把饮料递给了他，“可难喝了。”她见我看着他们，于是笑着和我说，她眼眸里满是可爱和聪明。

我微笑着点点头，此时阿无已经走向烈士陵园。

“阿无，你个王八犊子，你别再把不要的东西摆在烈士碑前。你那是亵渎先辈，你知道吗？你想摆就去买新的，什么素质！没钱你献啥殷勤。”正在锻炼的一位大叔猛然吼了起来，说着大叔把半瓶款泉水一脚踩烂，猛然踢就到了我的跟前。

“随他去吧，有总比没有强呀！”一位阿姨从炼脚器上走下来说:“供奉这事主要在心诚，他捡着好东西才放，也没啥不好的啊！而且放几天他自己就收走了！他经常去打扫卫生，那附近干干净净的，挺好的。”

“收走了他自己再拿回去吃?靠捡垃圾供奉烈士?怕不是被人笑死。”大叔满脸不屑。

“那饮料我只喝了一口，可不是垃圾，好喝着呢！”小姑娘立刻反驳。

大叔走后，我捡起地上被踩烂的矿泉水瓶丢到了阿无捡起的纸箱边上，然后把他们锻炼丢的垃圾捡了起来，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平时这些事基本都是阿无干的。

这天，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毫无预兆的，天空突然翻起了滚滚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大作。好在我马上就到家了，于是我小跑起来。刚跑到拐角，盆倾壶倒般的大雨猛然落下，波涛汹涌，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都吞噬。

一个人影猛然从小卖部跑了出来，冲向堆在门口不远处的商品。我在路边犹豫了几秒，不知道是该跑过去帮他还是先去躲雨?最终我还是跑向了雨中的老板，反正我已经被淋湿了。正弯腰的时候，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竟然是阿无，他面带微笑，但是又啥也没和我说。老板娘最后要给我俩一人送一打鸡蛋，阿无摆摆手拒绝了，最后拿零散的钱买了一瓶醋便走了，我也没好意思要。

周末，我打扫完卫生，提着一堆纸箱下楼。我把纸箱往边上靠拢，阿无今天能丰收啦。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他，于是我向外走去，想寻他一下，因为我楼上还有很多要丢的水果纸箱。

我走到院子小广场的时候便看见了阿无，远远望去，他身材瘦削，身穿一件旧却干净的长袖衬衫，长裤有些磨损，却透着干净整洁的光泽，他的脸庞被岁月刻满了皱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阿无，我那边有好多纸箱子。”我大声喊他。

“不捡啦！以后都不捡箱子啦！”他哈哈大笑，说着便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把一根香蕉递给了他身边的一位小朋友。

“外公为啥不捡箱子啦？捡箱子可好玩了。”小朋友好奇地问他。

“宝啊，生活艰难的人，捡废品是养家糊口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方式，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一有困难就都可以捡去卖钱，现在你们都回来啦，我不缺钱啦，留给需要的人捡去，我们可不能抢了人家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满足。

我忽然有些哽咽，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他住在我对面的老屋里，虽然时常接触，但是我还是不太了解他。

“啊呀，不是给你买纸巾了吗？你还拿块毛巾，又脏又难看。”一位阿姐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大声呵斥。

“习惯了，习惯了，我改，我肯定改。”他慌忙把毛巾折了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显得有些尴尬。

“哎哟，爸，你可不能再一天到晚捡垃圾了，等下婆婆又不让你看小宝，你不能总让我和她吵架啊！”

“行行，我能改！给我一点时间。为了小宝，我肯定能改。”

“走吧，我去给你俩买点牛奶。”

“好好！”

“别再捡垃圾，别再弄乌七八糟的东西…”

“好好！”他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孩子笑，孩子则高兴地冲他使鬼脸。

我静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打算去公园散散步。

走过马路的时候，菜铺老板正在卸货，阿无自觉地就往前走了过去，袖子一撸，就要蹲下帮忙。

“爸，你又干啥呀？”阿姐没好气地说。

“阿无叔，我自己能搞定。”老板连忙说:

“姐丽，阿无叔热情，经常帮我们干活来着，这估计习惯了。”

阿无尴尬地往回走，他们三一个生气地说，一个调皮地跑，阿无则不断点头同意，一会便走远了。

“老板，那是阿无的女儿?我都没见过。”我好奇地问老板。

“养女，嫁外地了，好几次回来接他去山东住，去了一阵子他又自己回来了，说是和亲家处的不愉快。他又不爱争，老受气，他不高兴，闹着回来。现在丽姐他们自己买了房子了，要接过去常住。”

“那这养女还可以啊，就阿无这样子，一般人受不了。”正在买菜的一位阿姨说。

“啥啊，阿无叔为了丽姐读书和结婚，把房子都卖了”老板说。

“阿无原来有房子啊？”我惊叹不已。

“他是我们厂的老电工，姓秦，出了名的热心肠，以前也分了房子的，和我家一栋。他爸爸得病走得早，结婚不到一年，干活好像摔了一跤，要截肢，老婆跑了。躺了几年，他妈妈也走了，一瘸一拐靠捡垃圾为生。本来好好的家庭，一下子一无所有，所以他干脆叫自己阿无，叫来叫去大家都习惯了。后来他姐姐出了点啥事，他就领养了外甥女。”老板说。

“他一瘸一拐?我没看出来啊。”我问。

“可不是，说来就神奇。他说可能是自己经常给烈士陵园上贡品，突然一天就能正常走了。”老板一脸严肃地说。

我虽然经常去散步，可是从来没走到烈士陵园看过，于是我怀着好奇的心走了过去。

“妈妈，为什么这里都没有贡品啦？”一个稚气的声音问。

“因为清明节已经过了呀，我们要清明节才来祭拜。”

“可是以前都有啊……”

“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石碑，真正的祭拜都不在这里，这里是老烈士陵园了，大家都不来这祭拜啦。”

我走过去的时候，碑前空荡荡，碑后荒草夹着垃圾，在风中凌乱不堪。而前方不远处，阿姨大叔们正欢快地跳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