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

作者: Byron_白鱼 | 来源:发表于2016-10-23 17:19 被阅读0次
    夜深千帐灯

    夜幕,低垂,一低再低。早春,南窗的星子格外寥落。

    今年春天的气温要比往常年份波折许多,气象预报里的折线图如同过山车,起起伏伏,让人捉摸不透造物的脉搏,于是大街上人们的穿着也就像时装周一样,免不了四季同台。据迷信的老人讲,立春是在傍晚,阳气不如正午,因此回暖的事情也必定反复。

    然而物候却不知要立马更换时间表,它只能采用试错法,一次次验证与求解。春节过完,故乡的柳树就试探着抽出些细弱的嫩芽,明黄似米粒,着实讨人欢喜。经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天,再没有比这苏萌的景象更能令人兴奋。不过,前些天跟家中联络,知晓寒潮将至,那些柳芽竟又被吓得钻了回去,仿佛自觉春天的信灯上的太早,便急匆匆熄灭。

    我是乘坐一趟绿皮火车离开故乡的,铁轮扎扎实实咬过黄河与长江,从华北平原到江南丘陵,几乎穿越了大半个沉寂的中国。尽管黄昏前后我也曾努力向着窗外张望,只是灰蒙的土地连着土地,阴郁的枝干彼此禁锢,春天不在那些经过人工选育的行道树上。四分之三的行程是在夜里,九点钟关灯,调皮的孩子也渐渐酣睡,只有我因为神经衰弱,一如既往的失眠。车厢里伴着夜色沉静下来,所有可供描摹的声色比白日里要更为寡淡。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却有一个个荒诞怪异的梦纠缠着不走。明明轮与轨的笑谈就在耳边,脑海里狰狞的遗憾竟如同大雪封山。我情知这是旧岁的魇,只好苦笑着辗转这早春仍是丰富的寒夜。直到,火车在一座不知名的小站临时停靠。

    手机上说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小站的灯光昏黄黯淡,甚至打不透列车员贴心拉好的窗帘。无人上下,列车就这么安静的停着,他人的鼾声正浓,不知何处传来几声轻语呢喃。我小心翼翼地挑开窗帘一角,只见这小站背后的城市,远处依稀点缀些灯火,那定是还未曾入睡的人家。有灯便有人,就有油盐酱醋,爱恨情愁。想必他们也定有不同寻常的经历,或欢乐或悲苦,或激动或无奈,所以才不肯安枕而眠,亮一盏灯却温暖了旅人的眼。片刻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潮湿如同久别的故人,你无须倾诉,只管酩酊大醉,长歌当哭。

    后来,列车开过了一程又一程的黑暗,也开过一座又一座城市。每一座站台都是一座灯塔,每一座城市都是一座光岛,冷月无声,星光沉没,我固执地等待了黑夜里的十二次制动。光明与黑暗注定轮回,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长久。前途的情节无人知悉,车票上的符号令人悲欢,只是不要忘记,这旅程本无谓开始与结束,纵然下了车,一切也只能向前去。

    我是漂泊的游子,却不尽然敏感于万家灯火中的遥遥暖意。千里奔波,寄身沪上,满目繁丽,一隅偏安。桌子上的台灯便是我在这不夜城里赖以治愈失眠的光,有时是手机亮起的屏幕,偶尔是指尖燃起的烟草。我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推窗而望,纵然华灯溢彩,却偏偏生出些枯寂与怅然。

    在尘世里苦恨人心艰难,清冷时又欲颠沛这扰扰攘攘。在陌生的人群中被挤作一只走投无路的苍蝇,关起门来却要扮演成孤独的王者。人便是在这两极里不停进退,总也看不到光明。我想,凡有灯火,必定是因为暗夜过于深沉。

    你来,灯便亮了,你走,灯就灭了。也许,你来去匆忙,全然未曾在意这灯火明灭。你看时,灯便亮了,你闭上眼,灯就灭了。你见到过,便是莫大的幸运。

    春天仍在胶着,玉兰开了满树,昨夜里一阵冷雨,又纷纷跌落枝头,如同乳白色的灯盏应声而碎,在叩问蛰伏已久的春天。

    (录旧作    2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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