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前段时间去外婆家，外婆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这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大都离开了，只剩一些不愿意断根的老人。

外公外婆也一样，多年来一直住在那里。我们相隔很远，只能很久才回去看他们一次。

这次回来，因为是春节，假期时间长一点，所以便在这里多住了几日。

午后闲暇，阳光很温暖，我带着两个表妹闲逛，两个表妹很少来农村，所以显得很兴奋，房前屋后都要转一转。

走着走着到了一座土坯房子跟前，房子很久没人居住了，墙面很破旧，到处都是蜘蛛网，有几处边角已经塌了下来。我记得这户人家姓刘。看着这处落败的房子，我的思绪飘到了十几年以前……

大山深处，坐落着几户人家。此时房顶上炊烟袅袅。屋门敞开着，一个小孩在门前的地上玩耍，旁边一群小鸡踱来踱去在觅食。远处，或山坡，或山脚，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田地里，一些人正在劳作，时而传来几句听不太清的交谈声。一条条小路，弯来绕去，巧妙地将所有的房屋田地连在一起。仔细听，除了山坡上不时传来的鸟叫声，还有叮铃叮铃的声音呢，那是山坡上牛脖子上挂的铜铃铛。

那个在门前玩耍的孩子是我，那个照看着“铜铃铛”，此刻不知道在哪个山头的人，就是石头。

我的童年在外婆家度过，而在外婆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户人家里度过。

这户人家有一儿一女，女儿叫梅子，比我大四岁，儿子叫石头，比我大两岁。听说儿子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是刘叔叔弟弟的儿子。

小时侯偶尔听外婆背地里说起过，那小石头可怜呐，那么小就没了爹妈，跟着大爹（我们这里管爸爸的哥哥夫妻叫大爹大妈）也没多少好日子过，真是造孽啊。

小石头的爹妈怎么没的，我不敢问。但是小石头没好日子过，我却是亲眼所见。

“石头，猪喂了吗？就来吃饭了？”

于是，我看到石头放下手里的碗筷，提着猪食去喂猪，那些猪争先恐后往食槽跟前抢，显的凶神恶煞，石头好不容易才能把猪食倒进食槽，看的我心惊肉跳，石头差点把自己喂进了猪嘴里。

本来石头来吃饭就晚，这么一折腾，等再回到桌前，饭菜就凉了，而且都是大家吃剩下的。石头也不吭声，倒碗开水将饭菜混在一起一泡，三两下就吃完了。别人吃完碗一推就走开了，但是石头吃完还得一个一个的收好去洗碗。

石头虽然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却要干很多农活，还穿着脏兮兮、不合身的衣服。我觉得他是个脏小孩，就不喜欢跟着他。我喜欢跟着梅子姐姐，梅子姐姐穿的漂亮，而且有很多时间陪我玩。

梅子姐姐还会给我零食吃。每次梅子姐姐给我零食的时候石头就远远的站着，眼巴巴的望着，但他从来不要，姐姐也从来不给他。站的久了，梅子姐姐吼他一句，起开！他扭头便走了。

梅子姐姐讨厌他，每次他一走近，梅子姐姐就会让他离远一点。梅子姐姐一家人似乎都不喜欢他。

他虽然是家里面最小的，但是却是家里最忙的，经常大家都吃完饭了他才背着背篓回来，然后独自坐在灶台后面吃冷饭菜。

石头经常干的活就是放牛割猪草。傍晚吃过饭，赶着牛，背着个背篓，拿一把镰刀就出门了。到山上把牛赶上山坡，一边听着铃铛声照看牛，一边寻猪草。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去把牛找到，背着一背篓草回家。我常常见他被满满一背篓草压弯了腰，可是到晚上的时候，还是能听见刘阿姨破口大骂的声音，“一下午就割这么点草，要你有什么用……”

石头也是上学的，可是那叫什么上学呢？家里农活一忙，就不让他去学校了，下午放学回来也从来没有做作业的时间。等到晚上大家都忙完了坐在一起看电视，石头才能借着电视微弱的光写作业，电灯他是万万不敢打开的。就这样，没上多久，他就不愿意去学校了。家里更是乐的多一个人回来帮忙。

我整个童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但是跟石头玩耍的次数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因为他总是太忙了。记忆最深的一次，我们一起玩跳沙包，石头扔的沙包砸到了我的脸，我当场大哭，梅子姐姐急的给了石头两巴掌。而他只是默默的受着，然后默默走开。

他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即使挨了打，他也一声不吭。在那个家里面，人人都可以随意打骂他。

有一年，去到外婆家，听见邻居议论说石头现在大了，挨了打会跑。问外婆，外婆说，因为有几次挨了打的石头不见了，过几天又回来了。原来，石头也是会反抗的啊！只是可能以前太小不敢。

终于有一次，石头走了再没有回来。

邻里之间议论说他是去了他姐姐那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姐姐，比他大好几岁，已经成了家。据说在他爹妈刚走的时候，他姐姐就被条件好的小姨带走了，本来也想带走他的，可是他大爹不肯，说那是他们刘家唯一的儿子。

呵呵，唯一的传宗接代的儿子，不应该是很宝贝的吗？

“静儿，回来吃饭喽”

外婆来叫我们了。回去的路上，我问外婆，刘叔叔家都搬走了，那石头有回来过吗？外婆说，没回来过，他姐姐待他跟这里比，哪里还会回来哦。想想也是，这个家除了打骂，估计没什么值得他留念的了。

齐帆齐自媒体写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