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不过的坎儿（奇思六）

迈不过的坎儿（奇思六）

一

乌云滚滚，黄沙漫漫。

汽车狂人霸天虎环顾四周，但见重兵围困，同伙残骸满地狼藉。他长啸一声，冲天而起，钻入云层，天际传来他的声音：我还会再回来的一一

二

在那次与霸天虎的战斗中，我失去了双腿。战争后的地球，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而我，却连搬砖递瓦的能力都没有，还需要别人的照顾，我是个废物！

我躺在床上，只想了去自己的生命，我开始禁食，我不想再拖累别人。

她走进我的房间，我没有看，只听脚步声音就能判断出来。她的脚步声音很轻，像春雨洒在禾苗上，仿佛怕惊扰了我。我感到她温柔的手掌按在我的额头上，试体温。她又坐在我的床边，抓住我的手，轻唤道，杰克，杰克……

我睁开了眼睛一一我本不想睁开眼睛，但她的声音如和煦的春风，能化冰消雪一一她说，杰克，你怎么啦？为什么不吃饭？

我说，我是个废物，你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说，你不要这么说，你不是废物，你是英雄，你已经为人类做出了贡献，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都已经死在霸天虎的手中了。

我说，可是……约翰，他说我是个懦夫。

她说，不，你那是在羞辱霸天虎。

我想，是呀，敢骂霸天虎的人怎么能说是懦夫呢？

她叫露丝，是福利院的护士。露丝很美丽，像天使。她说她最崇拜英雄，她爱我，她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她低下头，羞涩得满脸绯红，像天边的彩霞。她的目光流动，像醉人的醇酒。

我呆住了，更醉了，我不想死了，但随即我的心又恐慌起来，我害怕这是幻觉，只是个梦。然而这并不是梦，但比梦更残酷。

第二天早上，我刚穿上衣服，就听见有脚步声，我以为是露丝的，心里一喜。但不是，那脚步声很重，来到我门前，我坐上轮椅，没等他敲门，便滑到了门后。打开门，见是个中年妇人，她冷着脸。我的心一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是露丝的母亲。她说，你能给露丝什么？

我蒙了，如当头一棒，心中的幸福和快乐被打得一片狼藉，像水灾后的田园。是呀，我能给露丝什么呢？我是个残疾人，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给露丝幸福？

她又说，你能给露丝什么？

她看向我的双腿，我不由得赶忙用双手遮掩，但哪能捂得住，我的双腿从大腿根处截断了。

我顿时感到被暴露在灼灼的灯光之下，悬在霍霍的利刃之上，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无处可躲，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的嘴角歪了歪，又说，你说呀，你能给露丝什么？

我的心一痛，冷静下来。我说，伯母，您不用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说，好，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其实，我也不是歧视你，只是因为露丝生下来就没有了爸爸，我希望她这一生能过得幸福，希望你能理解。

露丝爸爸的事我知道，露丝一直不知道她爸爸是谁，她妈妈也没有说过。我想，也许她的爸爸是她妈妈心中的痛，所以她妈妈才不说。

露丝的妈妈走了。

过了一会儿，露丝来了，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开心得像个春天阳光里的小鸟，在我的房间里飞来飞去。

她拉开窗帘，朝阳吻过她窈窕的身姿。她帮我叠被子，她衣服上的清香如兰花芬芳。她帮我收拾桌子，两只手像蔚蓝天空中上下翩飞的白鸽。她转到我轮椅后面，笑了，说，你为什么老盯着我看？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我怕会失去勇气。

我说，你走吧。

她推动我的轮椅，要带我去餐厅。我抓住椅轮，说，用不着，咱们分手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我希望她就此走开，不要再说什么，我真的没有勇气伤害她。可是她并没有走，还说，她说，怎么啦，杰克，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我说，你不要假惺惺的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露丝说，不，杰克，我不是可怜你，我真的是爱你，我发誓。

她说着，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我没有敢看她，但我能感到她那双美丽蔚蓝清澈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的心一痛，如一把利刃插进去。我想，上帝，露丝这么好，我多么想爱她呀！

露丝说，你看着我，亲爱的。

我想去看她，慢慢睁开眼睛，可是又看见了我空荡荡的下半截身子。我心中咔的一声响，心像炸开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她推开。她呀的一声，向后跌去，我想拉住她，却跌下轮椅。

她跌倒了，又赶忙起身过来扶我。这一跌，我惊醒了，我真的没用，我不能拖累她，爱情不是童话。我下定了决心，又推开她，吼道，你走，你走！快走！我把头往地上磕，我摔碎水杯，摔碎暖水瓶，我头往玻璃上磕。

她惊呼一声，将手塞进我的头下，她的手顿时鲜血淋漓，扎进了许多玻璃碎片。

当天，我躺在床上绝食，院长来了，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让露丝走。

院长说，她做错了什么？

我说，她没有做错什么，我就是讨厌她，不愿意再见到他。在这个福利院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一一我知道院长一定不会抛弃我的，因为我是个弱者，我是在耍无赖。

院长说，你是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做？露丝是咱们医院里最好的护士，她照顾你一向尽心尽力，你却要赶她走？你知不知道，她会伤心的？还有，她很喜爱这份工作，也很需要这份工作，我怎能张开口赶她走！

我背过身去不再理她，其实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泪水已汹涌而出。

第二天，露丝来了，我没有看便知道，只听她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声依然很轻，依然仿佛怕惊扰了我。

露丝说，杰克，我要走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定要善待自己，好好活着。

我没有回答她，但我在心里已经答应了她。这时候她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他的。

露丝走了。

忽然，外面一声哈哈大笑。我心里一惊，是霸天虎的声音。跟着，又听嘁嘁咔咔钢铁战士变形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我的战友已经准备战斗了。

这霸天虎乃是外星球金刚狂人，一心要毁灭地球，获得地核能量。距上次大败逃走才三个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

我忙唤过我的轮椅，坐上去，启动变形按钮，轰的一声，我将房顶顶穿。我已经变形成一个巨形金钢战士了。

外面操场上，霸天虎傲然而立，我的战友将他团团围住。

这里我的战友都是残疾人，但通过机械变形成金钢战士，仍能参加战斗。

约翰当先一拳，向霸天虎的面门打去。霸天虎一声冷笑，不躲不闪，一拳打在约翰的拳头上。约翰被一股大力弹起，向后飞去跌倒在地上。

露丝惊呼一声，奔过去搀扶约翰。

霸天虎说，我今天来不是要毁灭地球，只是要找杰克的，与其他人无关，你们不要自寻死路！

约翰站起来，冷冷地说，作为一个星球战士，我是不参与私人恩怨的。

我说，霸天虎，当初和你作战的战士那么多，你为什么单单找我一个人？

霸天虎说，是，当初和我作战的战士很多，但只有你骂了我。

我说，你弄断我的双腿，还不许我骂你两句吗？

霸天虎说，士可杀，不可辱，你骂我就不行！

我哼了一声，一拳将房子打塌，一步跨到他面前，一拳向他的面门打去。

霸天虎又哈哈大笑，说，又来了，自杀式袭击！看谁的拳头硬！他又不躲不闪，一拳向我的胸前打来。我心下暗喜，他上当了，我的手臂已经配置了最先进的微型火箭炮，在我的拳头挥出的同时，火箭炮已经启动。

砰的一声，霸天虎的脑袋腾起一股烟，已经多了一个洞。霸天虎哼也没哼一声，轰然倒地。我又怕他死不透，又朝他身上开了几炮。

一阵欢呼，我的战友们为我鼓掌。露丝也抱住我激动的大喊，杰克，你打死了宇宙的首恶，你是英雄，我爱你！她流着泪亲吻我。我也很激动，我是英雄，我能佩得上露丝了。

忽然，一声悲号，一个皮头散发的女人扑在霸天虎的身上，嚎啕大哭。

我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霸天虎的是个地球人。露丝却喊了一声说，妈妈，你怎么啦？

那女人慢慢抬起头，正是露丝的妈妈。我奇怪了，她为什么要哭霸天虎？

露丝的妈妈仇恨的怒视着我，说，你杀死了他！你杀死了露丝的爸爸！

三

夕阳落在福利院操场上，祥和宁静，一片光明。

刚刚老约翰死了。啊，我的战友，我的伙伴，你终于死了。他说露丝是爱他的，真是可笑，如果不是当年我打死了露丝的爸爸，现在露丝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忽然，我那颗衰老的心脏向我发出警报，他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10、9、8、7、6、5、4、3……

我疲惫得靠在轮椅里，很平静，我的这一生有贡献，有爱情，不遗憾。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年轻美丽的露丝，正笑盈盈的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