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江苏卷］
文/素国花令
在我的人生旅程中，不可谓不精彩，不可谓不奇幻，我似乎在某一个瞬间，以极其年轻有限的生命，领悟到了超越这段时间，所带给我的感受。
我见过所有的黑暗，走过黎明前一刻的旅途，似乎对我而言，没什么重要，也没什么太在意，用网络上的话说，那就是：我老了。
我在现实中不曾见过他，也不曾认识他的全部，于我而言，刻意的去追求一个人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的网名叫零，我们相识于一个解密论坛中，他的推理能力并不强，甚至思维也有很多漏洞。
因为我那时对刑侦一类的感兴趣，所以常常会混迹在解密案件的论坛中。
刚认识，我们就吵了一架，关于一个案件的不同理解，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我坚持自己推理的是对的，他坚持着他的推理是对的。
当题主将答案公布的时候，我告诉他说，你看，我说的才是对的。
我以为他要跟我吵一架，或者我们会因此变成相互怨念的人，但其实我们两个人都还算温和，也就没有变成最差的结果。
他发来一个笑的表情，说道：“是的，你是对的，是我错了，抱歉。”
似乎在共情这件事上，我能做到很大程度的换位，所以我会以很多角度思考问题，这也是我在推理中得到的优势。
我唯一的弊端，大概就是在某些事情上，我会先将最坏的结果考虑到，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余后的一段时间，他会给我发一些日常看到的东西，我也会相对的回应，并且分享日常的所见所闻。
后来他也会询问我对推理的一些意见，我就问他：“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上心？”
“以后当个侦探什么的，也挺好的。能帮到别人，就行了。”
我没有刨根问底，对于我而言，别人不愿意说的隐秘的事，就别去追问，那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如果是好事，皆大欢喜，如果那是不好的事，只不过是在他伤口痊愈的时候，再砍一刀，开一个口子。
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能刚争吵的时候，我们也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随后的某一天，我在某软件上发布的评论，被一个网喷喷了起来，我们观点相左，甚至为了推翻我的观点，这位进行了偷换逻辑概念的行为。
我遏制住满腔怒火，面对他的恶语相向，字斟句酌的去回复他。
零第一时间敲了我的小窗。
“他说话都那么难听了，你怎么还这么心平气和？我帮你骂他？”
“不用，别跟他吵。”我敲上这几个字，想了想，又告诉他，“你要明白一件事，拿起键盘手机的时候，就要把所有的戾气收起来。”
大概因为跟我吵架太没意思了，或许是因为我太过柔软，所以那位告诉我说，我会认真思考你说的话的。
我这才放下手机，去拿我喜欢看的书，看一看故事里的悲欢喜乐。
第二天一大早，零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一夜没睡，看了你的所有东西。”
我挑了挑眉，刚吃完饭，正要喝杯温水，于是，放下手里捧着的热水杯。
回复道：“你不该熬夜。”
“你的关注点歪了。其实我挺奇怪，你好像有一阵子过的挺不好，那个状态下，为什么还要去翻别人的讣告？”
“我想看生老病死，想看生离死别，想看生者的念想，想听死者的遗憾。”
“你见过大海吗？”
他转了个话题，我有些不明所以的无奈，但还是回复了他。
“没有，家不靠海，但是很想看看。”
“坐船进海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很渺小，海的孩子，并不畏惧人类，有时候在船边能看到鲸鱼之类的。”
“那一定很美好。”
“是啊，你也这么觉得吧？你知道灯塔吗？”
“是指引航向的？”
“对，指引航向的，你很像灯塔，起码你教会我很多。尽管你比我小很多。”
“诶？这样吗？那真好。”
我太明白网络了，这个时代是很快的。
后来零跟我说，他快要毕业了。
那段时间，他忙得似乎没有时间再来找我。
不过还是会给我分享很多的案件与分析，可那时候我似乎并不热爱推理了。
原因是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我能在那些题主的答案里发现坠落到底的人心吧。
零最后一次发消息给我，是在一个夏日，不多，两段话。
“我即将去成为我最想成为的人，我的过去，只能你自己拼凑了。谢谢，未来见。”
“你如灯塔，我亦是愿意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正摇着扇子纳凉，看见他的消息，笑了笑，选择了没回复。
他确实发过很多推理帖子，那一定是他想让我拼凑的东西，可我没有点进去，也没有如他所说，去拼凑那些碎片。
网络的大时代很长，但是属于每个人的小时代却很短暂。
后来零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他的社交头像不曾再亮起过，就连论坛贴子也没有再更新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过得特别好，就默默的删除了他。
零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没来过，也不存在。
事实上零是个很能看到美好的人，他住在靠海的地方，他跟我说过，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他都吵红了脸，也不忍心对我说一个脏字。
我就笑嘻嘻回他，我感觉到了，所以我也是啊。
他会发落日的孤鸿雁影，会发夜幕的灯塔微光，会发楼下的花开时节，会发书卷的横绘诗句。
好像在零的世界里，满满的都是感动与温柔。我也愿意相信，他不曾经历过坎坷与挫折。
零总是会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关于伦理，道德，或者是怎么样跟别人相处，怎么样跟父母交流。
我似乎也在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解答他的问题。
后来他的个签改成了一句话——“愿如长松，万古长青，愿如灯塔，彻夜长明”。
我每次问他，他都笑着跟我说得高深莫测。
似乎是默契，从一开始，我们便不问来路，亦不揣测前程。
我评价他的时候，总是说，他是一个有着温柔声音的大男孩。
而他，总笑着说我，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像一个大人一般。
我们之间最大的默契，从来都是不问过往。
我好像耗费了我所有的善意，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让我的善意，继续下去。
与其说我是他的灯塔，不如说，他是我那束，照进裂缝的光。
紧紧拥抱的人相互信任，彼此善意，一同祈求着彼此之间的光明，早一日穿破黑暗的苍穹。
却不知，曾有一日，彼此，都照亮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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