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是个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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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小从小就胖。

小的时候，大人们都觉得胖胖的小孩很可爱，你看那小胳膊小腿小肚子上的肉，一圈圈叠在一起，像足了萌萌的米其林宝宝。

后来上了幼儿园，小小也会眼馋班上小男孩给小女孩带棒棒糖。不过没关系，等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时，也会给她买。于是她忍住口水继续玩。

可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仿佛在上小学以后就结束了。小小变得更胖，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在操场上跑步没跑多远便呼哧呼哧地喘不上气，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走。

一群小男孩对着她指指点点，大喊“张小小是个大胖子”然后哄堂大笑着跑开。女生虽然不怎么嘲笑她，但不管是跳猴皮筋还是踢毽子都没人想跟她一组。

最难堪的还是安排座位，一个女孩子因为被分到跟小小同桌难过地哭了起来，说我不要跟她坐一起，好挤。

那些曾经夸她肉肉的好可爱的叔叔阿姨，现在见她父母带她出来，都会犹豫一下然后热情地说，“哎哟小小长这么大了，看着真健康”。父母总是略有尴尬地笑笑，连声附和说可不是呢。

对于又胖又丑的小孩来说，除了健康，大概实在没有别的词可以用来称赞了。小小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一点，因为她有个大她两周岁的，又瘦又美的亲姐姐。大家会夸姐姐可爱漂亮有气质，唯独不会夸她健康。

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小小的父母和姐姐都很瘦，而唯独她，基因突变似的，一支独胖。

小小有时独自在家，会默默拿出姐姐那些好看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穿是不敢的，衣服要被撑坏，只能默默想象自己变瘦一些然后穿上这些裙子的样子，然后趁父母和姐姐没回家之前赶紧收起来。

小小其实很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又瘦又好看的姐姐，她上学放学总是各种推脱，不跟姐姐一起去学校，可是姐姐好像并不太懂她的心思，在学校里碰到总是要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初一那个胖胖的小小和初三最好看的女孩子是亲姐妹，不解的、同情的、嘲讽的眼光和话语瞬间包围了小小，让她恨不得要换学校。

可是小小又不舍得换学校，因为隔壁班有个男孩子对她很好。

男孩叫阿同，壮壮的，笑起来露着两颗小虎牙。虽然他们两个不在一班，但是刚开学没多久就认识了。

因为军训的时候，阿同在操场上摔倒，把新发的校服裤子擦出一个大口子，教官便让他去一边休息。而小小因为太阳底下站了一阵差点晕倒，也被特批去休息。

没一会儿，小小听到了轻微的响声，转头一看，发现是阿同在抽泣。原来阿同家条件不太好，只买了一套校服，刚穿没两天就搞成这样，担心爸妈回家会骂他。

小小听了，趁着休息时间跑去把自己的校服裤子拿了给他。胖胖的小小，一直穿的是男生号码，而且刚好跟阿同是一个码数。

阿同问，那你爸妈不会骂你吗。小小拍拍胸脯说，没关系，反正我穿着也有点紧，回头还是得让爸妈再去找店家帮我定做。

阿同破涕为笑。

后来他俩就成了好朋友。教学楼拐角处有一个颇为隐秘的角落，他们经常在那里碰头，小小会给阿同带些零食，而阿同会把做好的试卷拿给小小参考，给她讲那些难懂的数学题。

小小感到特别满足，即使被那些淘气男生换着花样喊小胖子大猪头，即使被姐姐碾压被其他女孩子排挤，想到阿同，就感觉日子没那么难过。

虽然她喜欢阿同，可是却没奢求阿同喜欢她。

阿同长得那么好看，不仅有可爱的小虎牙，还有亮亮的眼睛。他会做难懂的数学题，足球也踢得超级好，在需要抄作业拼队友的男生那里受欢迎，小小班里好多女生也会有意无意提起他。

可是老天爷仿佛喜欢跟小小过不去。有一天他们又在秘密据点碰头，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突然跳出一个男孩子，戏谑地喊了一句，哟阿同你跟小胖子在秘密约会呀。然后拍着手嘻嘻哈哈跑掉了。

没多久，大家都说小小在追阿同。女孩子用嫌弃的眼光看着小小，小声讨论着“她也配”？男生编出各种段子，说小小是小胖蛤蟆。

小小又羞又恼，可是她又默默期待阿同能站出来，哪怕只是澄清一下他们是好朋友。

可是阿同再也没有去过秘密据点，在学校里见到小小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朝她点头微笑，而是有些躲躲闪闪地走开。

没多久，大家又开始说原来阿同喜欢小小的姐姐，为了有机会接近才跟小小走得那么近。

事情一下子就说的通了，从此大家再不讨论阿同和小小的关系，像是石子扔进了水池，涟漪散去，水面又再度风平浪静，一切似乎不曾发生过。

但小小的心里却无法恢复平静。别人嘲笑她胖时她心里只是有一点疼，像加了糖的感冒冲剂，苦也只是一丢丢。可阿同躲闪的眼神让她心里像被大石头碾过，像是一丁点糖都不许放的中药，苦涩到要流出泪来。

她再没去过秘密据点，可她还是想念阿同。

她会在做课间操时远远望一眼阿同，会在路过隔壁班时偷偷瞄一眼阿同，期末放榜时，她总先去看一眼榜首，看到阿同又考前三名，才安心去找自己的名字。

她开始拼了命努力学习，绞尽脑汁去攻克那些恼人的数学题，她想在期末放榜时，自己的名字能跟阿同挨得近一些。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在家里闻到厨房飘出饭菜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而是简单吃一点就回书房继续做题。

她不再装很多零食去学校讨好其他女生，期望能融合进各种小团体带她一起玩，反正课间休息时间都被用来找老师求教。

她不再没等放学就开始考虑待会儿是去买串串还是奶茶还是臭豆腐，而是想着一会儿怎么避开人流高峰早一点回家，好多些时间准备明天的小测验。

小小像一只胖胖的蜗牛，艰难却一刻不停地向上攀爬，而随着她的名次一起变小的数字，还有她的体重。

小小不再是那个胖女孩了。

瘦下来的小小，原来有着跟姐姐一样好看的大眼睛。男生们不再嘲笑她，甚至有人在换座位时主动帮她搬东西。女生们依然对她不冷不热，但是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嫌弃，而是妒忌。

可是这些对小小都不重要。她只记得，毕业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她贪婪盯着红榜看了很久很久，因为自己的名字和阿同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像是不曾分开过。

她像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如释重负般转身离开，却发现阿同站在不远处，看到她时，好像有点慌张，冲她点点头就走开了。

那个晚上小小睡得好不踏实。梦里她跟阿同说，阿同我喜欢你，然后阿同冲她点点头。

小小醒来以后，发现枕头湿湿的。

毕业考结束，校园里蝉鸣声声，同学们说说笑笑地回到学校来取成绩，写同学录，合影留念。

小小独自在校园里走着，恍惚间走到那个拐角处，却发现阿同站在那里。

阿同看到小小，像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平静下来，冲她点点头。

小小也吃了一惊，冲阿同点点头。

原来阿同后来还是经常到秘密据点等小小，可是小小再也没有露过面。

阿同一直想跟小小说，看到同学们嘲笑小小他很难过，可是发现越是解释大家越是起哄得厉害。后来有人说他是为了小小姐姐才接近小小，大家的关注点一下子便不在小小身上，于是阿同索性不再否认，任凭大家以讹传讹，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小小静静听阿同讲完，没有做声。她看到阿同紧张地看着自己，仿佛又成了那个炎热午后，紧张地看着裤子上大口子的男孩。

她严肃地看着阿同，一字一顿地说，但我不能原谅你。

阿同脸色一暗。

我的校服裤子白白借你穿了三年，现在这裤子太大我也穿不下，你想别的办法弥补我吧，比如现在骑车载我回家。

阿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两颗小虎牙依然好看，一如小小初见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