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新春佳节，最为重要的莫过于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一起吃年夜饭了。从在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人声鼎沸的菜场精心抢购，再到家里慢慢地烹饪，准备了许多天，都是为了大年三十年夜饭可口丰富，有温暖，有格调。一家人开开心心，有说有笑，饭桌就是最好交流的场合了。小时候数着天数期盼年的到来，又总念念不忘回味很久很久，觉得年夜饭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了。

很多年后，对做饭做菜还算自信的我，更是别出心裁，力求做到一家人都满意开心。孩子时，到了腊月二十几，临近大年三十的前几天，家里就杀年猪了，一整年吃的肉基本就是这个猪了。妈妈也去菜地里割起平时舍不得吃，已经裹紧了的白菜，划开净是嫩黄的菜心。还摘上豌豆尖，大蒜苗等等的蔬菜，年夜饭的菜就算齐了。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准备夜饭。炖一个猪头是最重要最必须的。做过屠夫的爸爸首先是把猪头烧好，除去没有弄干净的猪毛，清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把它破开，和猪脚一起放进大铁锅里，架上从山上砍回来的劈材炖上半天，直到炖好的猪头可以把肉从骨头上轻松地撕下来为止，骨头基本就是废料了。到下午五六点先是放一串响亮的鞭炮，然后就开饭了。把一个清汤猪头肉火锅放在炉子火上，就算是主菜了，再摆上妈妈做的腊肠，血豆腐，炒猪大肠，炒猪肝，涮上自家地里的蔬菜。清爽简单，却吃得个底朝天。

小时候，那些从骨头上撕下来的猪头肉是我的最爱，吃完猪头肉和猪脚，到了正月十五，年才算是过完了。从学校毕业以后，高傲地觉得自己已经很会做事情了，每年的年夜饭，都是我自己去买菜，自己亲自上阵，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会做菜的，大概是环境因素吧，寨子上的男孩大多数都能做出一手好菜，每逢寨上大小事，都是男人下厨房。一直很是欣赏羡慕，从会做事情开始就一直在旁边打打下手，大概就这样慢慢的被同化了。记得那年是08年雪凝，交通全部断绝了，根本就出不了门。为了年夜饭梦寐以求的一条鱼，我和一个伙伴步行了十几公里到镇子上去买，一路上还摔了好几回，天知道却只买回了摊铺最后一条只有一斤多点，肚子里全是鱼卵没有多少肉的鲤鱼，当时自己也是才上班又没钱买其他更好的，不过，还是特别开心的，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因为爸爸妈妈很节俭，一直以来，年夜饭上的菜都是自家能有的，一直很是羡慕别人家年年有鱼。

渐渐地，年夜饭开始丰富起来，自家能有的变着花样做，蒸卤煎炸，红烧清炖，无论怎么计划，都还是觉得颇有遗憾，都期待着下一年更好更完美。过后，大虾鲈鱼，多宝鱼和海鲜陆续登场，还会买起各式各样十几块一斤的蔬菜，年夜饭真是汇聚了大江南北。日子也亦如美好的世界般蒸蒸日上。每年到了除夕，我都会说，我不要你们做，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虽然要忙上一整天，不过看着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围坐在一起，温馨美满地有说有笑，心中很是得意。爸爸妈妈辛苦农活一整年了，本来就应该让他们休息一下，享受一下。后来，家里已不再养猪了，过年也就不再杀年猪了，虽然有点点遗憾，却也并不妨碍年夜饭的丰富。以前杀猪的时候，都是整个宗族一大家人挑选某个吉日，大家一起相互帮忙，从早晨忙到下午，宰了七八头猪，然后晚上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欢聚一堂吃一顿杀猪饭，那时候总觉得过年就这么从那个时刻欢快地开始了。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失去，但是觉得过年还是很重要的，除夕晚上一家人吃一顿年夜饭也很重要。

这几年，成家后，生活的重心也是移到了外面，很少回家陪陪父母了，看着父母老去的孤寂，心中更是惭愧万分。过年也是要临近除夕了才回家，不过年夜饭的菜还是早早准备好了的，爸爸妈妈也渐渐地不再插手办年货的事情了。只是，岁月无情，老去的爸爸妈妈似乎失去的不止是匆匆的岁月，还失去了以前那种年轻时的慷慨和大气。他们在话语上变得琐碎啰嗦起来，在生活中变得谨小慎微，竭尽全力地把自己关起来。常常用他们觉得是他们总结好了的经验强加于我，总是有着太多不必要的担忧和顾及，总是觉得我应该活成他们现在的样子，活在他们的设计和经验中。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做到抛开一切，轻松自在遨游世间，可也不必计较太多，对于别人的眼光战战兢兢，永远把自我闭守在狭小的黑色空间中吧。

父母在，尚有归期。只是，生活方式却会造成代沟。每次回家，更是觉得我只能在房子里活动，不必出门去外面转转，也不能走出他们的视线，一出去某个伙伴家回来，总要不停地打听这打听那，唠叨着我不该说什么话，不该做什么事，更不可以在别人家吃饭喝酒。过年回家，本来就是为了能和好朋友，好兄弟们相聚，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抛开在外工作打拼的束缚尽情地释放一下。可是，爸爸妈妈好像总是害怕我一走出家门就不再回家的样子。每次在寨子上吃饭，妈妈总是在我身后走来走去，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不断打量着我，总让我有种不寒而粟的尴尬，回到家里后总要被重复来重复去地教育，喝了酒的我在家里更是战战兢兢，一连要被妈妈用列举法，举例很多反面教材说上好几天，大气都不敢出。原来，书上说的，“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只是美好的祝愿和想象吧了。岁月只会把人卷成一只受了惊的穿山甲，畏缩而又自闭。我也只得求全于父母的意愿尽量让他们开心。于是，难得相聚的年夜饭变成了一场只有商业价值的大餐，变成了味蕾的欢愉，变成了一家人简单的吃一顿便饭，变成了父母指责不谙世事，不懂世故圆滑，传达他们经验意愿的课堂。

今年，经过几次谈话，妈妈还是说在弟弟家吃年夜饭。我说，那我把该准备的菜准备好回来。我其实也是准备好了的。妈妈说，做那么多干嘛，像往年那样吃不完又浪费了，随便煮个火锅就行了。我说，那好吧，你们安排。我就没有把我做好了的菜全部带会老家了。除夕那天，我开着车在冷清的市场和路上逛了半天才回家，说是去买些东西，其实什么也没买到，只是想浪费掉不该是自己做主的时间而已。晚上在弟弟家吃了年夜饭就早早的睡觉了。也没吃多少，其实也很丰富，只是自己没胃口，我说我牙疼。年初二就陪着从外省回到外婆家过年的姨妈和表妹一大家人四处走亲戚，一连到初五。本来想今天在小姨妈家吃好饭后送他们上飞机的，也算是为这个春节唯一的意义划上一个句号吧。可是一连几天我的家人给我的感受总让我感到很压抑。最后的一次相聚我也是无法承受地缺席了，只是觉得欠很多年都不见一面的姨妈一家人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过年自己会迷茫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以后的年夜饭要做什么菜才会找到那种自由自在的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