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之后，真正做过一段时间教师后，才知道：自己不适合当老师。或者说自己不喜欢这种重复单调没有自由的工作状态。

此刻也突然理解钱钟书先生的心迹：不喜欢教书，不喜欢为了学历作无聊的论文。

讨厌这些杂事的原因则为：耽搁自己看书的时间与自由。只是想看看书、写写书而已。单纯地阅读，甚至不包括输出（写作），享受「读书」本身的乐趣，通过阅读了解更多的知识。

如果有人问我：人生中最值得怀念与珍惜，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毫无疑问，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之前的求学时光。

那时，几乎无功利。单纯地享受阅读，单纯地喜欢（暗恋或明恋）一个人，不为利益不为前途而忧虑，即使有过彷徨，也是甜蜜的彷徨。

支教合影

大学期间，对「支教」的期待，高于对上课的期待。甚至认为半学期的支教比所有上课更有意义。

关于支教的要求或者说自己对「生活」的要求，只有两个：洗澡与就餐。

南疆，对于生长在内地的我们是陌生的。没去南疆之前，自己仅仅知道那里有我国最大的沙漠，或许几乎不会降水的天气，和田玉，胡杨林，丝绸之路……

课程表｜教「汉语」课

我们是早上10点左右到达支教点的，车子直接驶向宿舍。出发前，师姐曾对我们「指点迷津」，被告知我们支教点的硬件设施是倒数之一。还没去就心惊胆战，直到到了才知道「言过其实」，我们的支教点竟然后来居上，不声不响成为硬件设施配置最好的地方之一，带队老师甚至叫我们不要拍照，以免刺激其他支教点的学生，看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并没有夸大。

原来，当地学校为了感激我们的「上山下乡运动」，特地给我们提供了三间三室一厅一卫的房子，新买的床上用品，洗衣机，厨房用具，冰箱。对现代人来说，最重要的宽带也找人安装好了。不仅可以随时上网，客厅里还有网络电视可以看。最让自己满意的是供水充足，自带洗浴器，和家里相比几乎没有区别。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微「责任」流过。

宿舍休息处

人生不能完美，这句话可谓至理。洗澡的事情解决了，但第二个让自己关心的「吃饭」问题却有点麻烦。

我们在宿舍放好行李之后，连忙到学校集会，据带队老师说学校领导准备了一个简短欢迎仪式并作重要讲话。之后再一起到食堂就餐，迫不及待来到食堂，等待我们的是每人一份抓饭，外加一块羊肉，足有四五个鸡腿那么大。实话说，自己先前估计应该是一桌大餐，但并没有失望，以为这是维吾尔族人民的特殊待客之道。

支教期间，民族老师两次请我们到家里吃饭。他们的吃饭方式让我「大吃一惊」。

没有餐桌，我们依次坐在地毯上。面前摆满了各种水果，苹果、香蕉、梨子、哈密瓜、 西瓜， 接着又是大块羊肉，羊肉之后又是拉面，主人一边上菜一边清理先前我们吃剩的食物。并且亲自给我们倒茶，切馕。记得第一次好像还有新疆著名的「大盘鸡」。

大家吃得都很尽兴，旁边的学院领导对我们说：

这是维族顶级的待客之道。

不免受宠若惊，更坚定了自己全心支教的决心。

维族客厅地毯

学校周围的就餐环境，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我，可以说是「不满意」的。几乎只有拉面（中有羊肉加洋葱），时有时无的羊肉包子，过期变质的汉式烧烤，以及味道还不错的羊肉馅儿烤包子。总之，就餐环境单一而充满民族风味。

没办法，我们只能在意料中准备自己做饭，学校给我们提供大米、面粉、食用油。

维族小学生

支教生活如期进行，在刚开始的好奇之后，渐渐平静下来。自己深觉有负学校重托，但无愧于心，渐渐由刚开始的激情负责变成中庸应付。半年的支教，虽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但仍然留下不少深刻印象。

1

与当地教师、同学接触以后，才懂得一个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越落后的地方越不重视文化。大多数初三毕业生，都没有强烈上高中的愿望。他们大多希望「子承父业」，去放羊，代代相传，平庸一生。平时放学回家帮做农活，没时间学习，当然大部分本身就不喜欢学习。通过接触，了解到他们应该是没有弄清「学习」的意义，不是他们本身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而是大部分落后地区社会进展如是。

要改变一个人，首先应当改变他们的观念，改变他们对人生的态度。因此，自己上课，学习第二，以传播内地文化、观念为主，期待通过视觉上、心理上，潜移默化提高他们对汉语学习的重视程度，种下一颗向往外界的心。

每节课上课前用10分钟左右，向同学们介绍美食、建筑、音乐、地理……

每周给他们放一部电影，通过视频让他们体会「外界」的美好。

精心制作PPT，介绍自己的高中、大学，期望燃起他们对进一步学习的欲望，虽然作用可能不大，但总能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些印象。

课前5分钟特意设置了「为你读诗」一环节。依稀记得自己朗诵了木心的《从前慢》、叶芝的《当你老了》、席慕蓉的《青春》……颇多浅显易懂的现当代诗人作品。

本来在课前打算让学生依次上台「演讲」，最终也没有进行下去。

2

今天上课时，八年级的几个女同学突然向我发问，递给我一张纸条。原来上面是几个繁体字，他们以为这样就会难到我，殊不知本人的专业正是汉语言文学，个人又是古代文化爱好者，繁体字的识认是基本能力。心里微微一笑，真是羊入虎口。

3

第二节课课间，正准备下载歌曲《当你老了》，突然警报长鸣，接着楼道上的学生都沸腾了，喧闹之极，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办公室的老师们，全都站起来，神色肃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去。此时，自己的内心十分紧张、担心，甚至还有一丝害怕。由于某些观感的影响，脑海中条件反射，可能是恐怖分子来了吧？难道这种事情在自己支教时真的发生了吗？难道今天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从此之后不能再读书了！家里的那些书怎么办？不能读尽人间书，我「死不瞑目」。

跟着办公室的教师和同学们一起来到楼下，没想到竟然是日常演练。到此我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便和同行支教的朋友们谈笑风生，「劫后余生」的感觉伴着心跳绵绵不绝……活着真好！

4

平时没看书时，就打开网络电视，看里面的免费电影。不知不觉就看了《廊桥遗梦》、《怦然心动》、《天使之城》、《辛德勒的名单》、《同桌的你》、《斯巴达300勇士》和《300勇士：帝国崛起》……

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山海经》、《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

《辛德勒的名单》虽然拍得好，但绝对评价过高，大概这就是「名著」的特权。

5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在这之前学校相关领导叫我写一篇节目串词，一共23个节目，我写前面13个。在正式进行文艺汇演的时候，自己特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看看自己「训练」的两个主持人的主持效果到底怎么样。 结果使我「怒不可遏」，发誓以后若有类似事情，决不再动笔。

他们把串词裁剪了，却没有跟我这个幕后作者商量。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件小事，但对自己这个文字工作者来说，就是一件大事。既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知识的不尊重。 而他们裁剪串词的原因竟然是：有领导在，节约时间，不让他们久坐。

况且随意修改串词，有时会影响整体效果。因为往往就是其中某几个字起到画龙点睛、衔接前后的作用。

为什么要如此「急功近利」呢？ 如今中国已经渐渐在全社会兴起「专利」「知识产权」「版权」意识。以前免费看的电影，免费听的音乐要付费了；现在在网上转发别人的文章，是要给予一定费用的或者提前知会一下作者。在微博、知乎、分答等社交平台上，已经慢慢出现付费问问题的人了。很多人也渐渐适应「看电子书是要付钱的」。我们已经慢慢走上摆脱「盗版」「山寨」标签的道路，微博上转发别人的视频、图片、文字，也逐渐开始标上原作者的姓名。有些人转发或进行再修改时去掉了原作者，一些作者也开始发声维权。 自己的作品被别人盗窃或随意修改，其心情好比「一个学生辛苦几年的成果，最后作者名却是导师」。

6

支教期间有两件事让自己印象深刻。

半期左右，学校领导到支教点视察，给带队老师留下任务。叫我们「丰富」一下教学楼走廊。带队老师「闻风而动」，我们也「被迫遭殃」，大概前后干了一个月，自己则干了一个星期。此等「形象工程」为中国特有之传统。

刷墙

通过这次支教，意识到自己不是当老师的料。对「熊孩子」没有耐心，不喜欢「奉承」领导。

星期六早晨，我们像往常一样到教学楼刷墙，午饭时，学校一个老师请我们吃饭。带队老师再三婉拒，还是没有推脱掉。

看着面前的西瓜与拉面，看着肤色黝黑的老师，仿佛看到了朴实的农民爷爷。他自己囊中羞涩，依然热情好客。自己仿佛看到了油画中的《父亲》走了出来，手捧一碗清水，递给过往的旅客。他们的双眼都是那么真诚。

心中一紧，只觉得满布皱纹的老师就是一个一贫如洗的乡人，把自己仅有的一只母鸡杀了炖给我们吃。而这只母鸡就是他们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心中既感动又愧疚，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初期的责任感，被「熊孩子」伤透了心。后面的支教只把它当作「任务」而已。也意识到自己不喜欢或不能「教育」别人，只适合写一篇文章表达自己的观点，以之与别人讨论交换意见。

另外一次则是同事的见闻。同事晚上去买菜，问老板：晚上为什么不把菜搬进去？你不担心别人把菜偷走了吗？

老板却回答：如果晚上有人把菜拿走了，第二天就会把钱付给我……

听到这个「亲身经历」，内心只有「震惊」二字。

7

6月26日，星期一，夜。

下午放学后，前往东明星村整修自行车，饭毕，骑车返校。

不料，电闪雷鸣，大雨忽至。支教一学期第一次单独外出吃饭，没想到回来时竟会遇到如此大雨。今天终于体会到「在雨中独自漫步」的感觉。既褪去了炎热的夏日，又散去了饭后的内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支教三个月以来，有时心底会有惬意的感觉；有时身体会感到格外舒服。唯独这一次，在雨中，身心通透，一场雨似乎洗去了整个人身上隐藏的污垢。飘飘然似登仙！

此时颇有苏轼《定风波》之感：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修改定稿于18面3月18日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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