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姑娘

文：陈小琛

北京姑娘其实是山东姑娘，她叫阿雅，从在小镇长大。曾经，她对北京有着很深的执念，那里有梦想，有自己的偶像刘同，她说这辈子一定要去那里。大三的时候，她在网上遇到一个人，把她撩得春心萌动，一直劝说她来北京发展。

阿雅说：“我很穷，怕在北京养不活自己。”

他就说：“我养你呀。”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发展的还不错。即便没遇到他，阿雅也会去北京，现在有了个能依赖的人，岂不是更好，至少不会流落街头，至少还有爱情。于是，她有了去北京的理由。在那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有时觉得挺不真实的，一切还未知就决定去一个城市生活。

只有阿雅自己知道，她并不全是为了一个人去北京的。那时她刚刚看完《东京女子图鉴》的前几集，凌对东京的执念，对大都市的向往，就仿佛在说她对北京的执念一样，有一种东西在召唤她。

阿雅早晨十点的火车到西站，他八点就在那里等她了。还说，为了她的到来，他准备好了一切。在火车上，她很感动，这么细心体贴的男子，让她对北京生活充满了幻想。出了站口，她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

可是，他却没想象中的那般的热情，客气与矜持让阿雅感到陌生，完全找不到之前的状态。她以为，他会给她一个拥抱，她以为，他会拉拉她的手，调侃几句暧昧的话。可一直没有发生，他如同一个个绅士，始终与她保持着朋友般的距离，从东城走到西城，像陪一个朋友旅游一样。

他也没有说，接下来怎么办，去哪里，如何安排。她可是来北京投奔他的呀，是来这座城市生活的呀，不是来一日游的！

一个之前热情撩你的人，越是对你君子，越是说明，他可能失望了。

喜欢你，才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不想喜欢你，男人都像个绅士。

敏感的阿雅，感觉到了这一切。自尊和要强，让她表现的很淡定，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她说：“好累呀，不想逛了。我有老乡在北京打工，准备去那边先住下来。”他只说了一声：“那好吧。”都没问在哪里，然后请阿雅吃了一段饭，他的沉默让开朗的她也变得内向起来，这饭吃得很尴尬。

吃完饭，阿雅主动说：“我先回去了，改天见。”他说好的，一句挽留都没有，然后他把她送到车站，就回去了。进了地铁，阿雅哭了，抹着眼泪，她哪里有老乡，接下来去哪里都不知道，除了自己的行李，除了身上的1000块钱，她在这座城市一无所有。她真怕用不了几天就会狼狈的回去。

阿雅的哭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他们有好奇的，有想安慰的。她一次次回头看，又一次次看手机。她多么希望，他能回头来找自己，可什么都没有。这是多么的伤感和讽刺，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傻呵呵的来了，却被人遗弃在陌生的北京。

她茫然站在地铁里，行人穿流而过，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去火车站买票回去，还是找个地方住下了。想了很久，她选择了后者：不走了。她对自己说，你难道忘了来北京的理由吗，你并不全是为了他，而是对北京的那份执念。

想到这里，阿雅走出了地铁，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去了天安门，去了后海，还去了三里屯。走累了就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50元的床位，这一住就是一个月。第二天，她参加了刘同的新书分享会，还准备问他一个问题：自己是否要留在这座城市。虽没问到，她似乎得到了答案：如果热爱这座城市，这就是你的城市！

阿雅可能还不甘心，发短信给他：我走了。其实是骗他的，只想看看他如何回复，非得让对方说出对自己失望了，才觉得好受。

很久，很久，他才回信息：可能我们都是尊重内心选择的人吧，我想你也是，原谅我。

他们都沉默了，最后阿雅说：好的。

她忍着眼泪，对自己说：你不能认怂！

但想要在北京体面地活下来，并不那么容易。她一无所有，只剩下穷了。没钱租房，只能住客栈床位，没钱吃饭时，就吃包子喝热水。睡不好，吃不香，又愿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更不愿意去求他。

后来，她去了最想工作的地方——光线传媒面试，失败而归，除了热爱，她感觉自己的差距还很远。学历一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感觉自己很没用。她又面试了很多工作，都不太理想，在身上的钱快花光时，找了一份广告文案策划的工作，薪水很低，可至少是一份工作，活下来很重要。

一个月后，阿雅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想去租个房子，却发现都需要押一付三，她的钱只够租一个月，无奈只好在昌平北七家租了一间500元的自建房。每天她要坐公交去天通苑排队挤地铁，然后浩浩荡荡被一群人包裹着去惠新街北口上班。为了打卡，有时还要一路狂奔。

她每天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上班的路上，挤来挤去的，还有大量的时间在加班，哼哧哼哧地干活，还总不能让老板满意。明明不是互联网公司，同事们却天天加班到11点才回去，时常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打车的钱真是滴血。她不知道别人薪水怎么样，是否有提成，但她每月只有4000元的薪水。她不想加班，可别人都在加班，她不好意思早走。

时间长了，她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崩溃，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北京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品质，更没有钱。她想跳槽，又怕交不起房租。那时，她渴望能在市区租一间自己喜欢的房子，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并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她也渴望爱情，在这座孤独的城市有人陪伴。

阿雅又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对她颇有好感，包括相貌。此人是个自由编剧，在微博经常分享影视相关的事情，还曾参与过刘同的电影项目。她想，这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且是她认识的人当中离偶像最近的人。她再次被人撩了，却不怕了，因为北京就在这里，他也给了她神往的东西。她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关于刘同，关于那个行业，关于他。

说到底，阿雅很想进入那个行业，成为其中的一员，有个厉害的男朋友。

可当他说自己其实大她八岁，这不是关键，当他说自己个子不高时，她是失望了。阿雅对男朋友的要求是不低于170，显然他差了一截，还差她小半截。接下来就比较尴尬了，两个人都觉得破灭了吧，有些失落，聊天的气氛骤冷。

可能男人不甘心，可能他一直孤独，总是被嫌弃，很渴望有一份爱情，可能他真的很喜欢她。第二天，他又来找阿雅，说先让我追你试试吧，你现在也不用答应和拒绝。可能她并没完全拒绝，可能她需要他的存在，只是内心有些抗拒他的真实。

毕竟，她在这座城市没有朋友，更没有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毕竟，他在这座城市生活十年了，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她不具备的经验和人生阅历，过得比她好。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她人生最暗淡的时光里，给自己一些指引，一些鼓励，甚至得到一些帮助。

她说好的。

过年回家，她去车站等车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见了一面。两人在西站的吉野家吃了一顿饭，他人很温暖，憨厚，是个好人，只是缺少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确很平凡。送她进站的时候，他很想报抱一下她，她没答应。

情人节那天，他发了个红包，她点开了，说了句谢谢。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们若即若离的相处着，他很想靠近，她的内心依然在抗拒，保持着距离，却始终无法明确拒绝。她很想得到他的好，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但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对于他问，是否能答应我了。她会说，怎么说呢，我是慢热的人，我们可能需要更多了解吧，感情这事不能敷衍。

那时，阿雅正处在人生最暗淡的时光里，过得很糟糕，对未来很迷茫，离她想要的生活还很远。她有时想，就接受他吧，他会对自己很好。可他不够好，纠结他的身高，纠结他不够成熟男人味。而且他看上去并不厉害，在这个年龄阶段，他同样面临不堪和焦虑，只是比她过得好一些。

几个月后，阿雅换了份工作，在果园租了个单间，交完房租，她再次穷了。每当她抱怨生活的时候，他总会说，要不去我那里吧，我很愿意对你好，两个人的北京一起努力，不会那么辛苦。他憧憬了心中美好的未来。

这时，她会发个笑脸，不说话。

是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结束这种糟糕的生活，并有人愿意爱自己。但他不是理想的那个人呀，如果是，想必早答应了吧。

后来男人又约了她几次，特别想见她。为了避免走得太近自己会妥协，也怕他试图亲近。阿雅会告诉他，最近比较忙，等有时间一定找你吃饭、看电影。她没说谎，确实很忙，连周末都被很多事情占据。可她又觉得，应该去见见他。

男人有点敏感又自卑，觉得自己没戏了吧，且对她冷淡又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了些情绪。他拉黑了她两次，还是又把她加了回来。有时，他像个孩子，把情绪展现给她看，喜欢冷暴力。有时他又很关心她，给她很多的鼓励和感动，包括介绍一些她需要的资源。

有时看到他接了新剧本，写了新书，拿到了稿费，阿雅也替他感到高兴，忍不住主动找他聊天，鼓励他继续努力。说真的，她希望他变得更好，不再自卑，自信积极，成为很厉害的人。但这种关心，又怕被他当成爱意，不敢说太多。

阿雅觉得，应该去见见他，这类的男人一旦绝望，可能就会从你的世界消失。然而说好了要见面的，可好几个周末都未能成行，不是被同事约了，就是要见客户，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在男人的感觉里，这不过是他还不够重要，想见早就见了。

他一次次落空，再一次问：“这周有时间吗？”阿雅说：“周末要回学校办事情。”

这一次，他没回。其实她感到了歉意，打算在返回北京时和他见一见。她一直等他回话，一天过去了，他都没动静。她想那就下次吧，这次确实时间仓促，晚上还要去公司加班，不能见太久。

下午，阿雅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又纠结起来，还是问他下吧。思来想去，她终于发给他微信说：你在干嘛，晚上有什么安排。他说没什么安排，想见你。她就说，我在火车上，还有一个小时到北京站。

“那我去车站接你吧。”

“你不用去车站接我的，你可以说个地方，到那里见面。”

西单、南锣鼓巷、欢乐谷，他说。因为距离的问题，她纠结着。一开始她对他说，几点回去都行，后来又表示必须七点回公司参加会议。火车上信号断断续续，离到站还有半小时时，他们还没确定地点。

他说：“那就西单见见吧，离火车站很近。”

由于网络问题，等她回复时，他已经出发。

她说：“要不，我们下次再约吧。”

这时他已经走进了欢乐谷地铁站。

阿雅有点急：“我刚才说了，我七点必须回去，真没太多时间见了。”

断断续续的网络，拉长了他们的回复和对话。

他说：“可我都出来了，已经刷卡，见一小时也行。”

“你不要这样，我在你和商量呀，还是下次见吧，好不好。”

“但我已经坐上了地铁。”他带着怨气想，仿佛在说，你折腾我呀。无论她见不见，他都去定西单了。

阿雅万般纠结，也生气说：“你都不听我商量，不给我留余地，这样子这让我很难受。等你到西单，都快六多点了，我七点就得回去，还怎么见面呀！”

许久，他回：“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西单书店逛逛。”

那时，她接到同事电话，挂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她回信息说：“那好吧，下次再约。也怪我，一直在纠结！”

男人在地铁里盯着手机，打了一行字又删了。他很想说，不是我一根筋，而是你没给我太多时间，既然要见为何不早点说，好让我有个时间准备，这只是你不愿见罢了。那刻，他有了再次拉黑阿雅的冲动，这样他会好受点。

说到底，阿雅内心深处，还无法接受他，亲近他。正如他想的那样，想见一个人，再远都不是距离，再忙都不是借口。不想见，就会有一万个理由和纠结。说到底，他不是她满意的那个男人。

阿雅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当初那个男生一样，嫌弃了别人，无形中也伤害了别人，显得无情。但这似乎又没错，我们尊重自己的感受，不想欺骗自己，不想辜负别人。我们这一生，被别人以各种理由嫌弃过。也许是别人看走眼了，也许，那时我们真的还不够好，不够优秀，有点差劲。但我们也学会了认识自己，学会了成长，努力让自己变优秀，最好能够闪闪发亮。

那个男人之后便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有些可惜，也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也一度逃离北京，又再次回来，她对北京的执念太深，不想输。

许多年后，阿雅逐渐适应了这座城市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再纠结，也学会了释怀。当再次遇到那位当初把自己丢弃在北京的人时，她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又靓丽的女人。

他说，对不起，一直欠你一句道歉，那时……

她说，没什么，那时我真的不够好，就像我后来也会嫌弃别人一样。

而对于后来那个男人，这些年他过得还好吗，她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他女人，并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