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寻李怡，竟偶遇王白头。王白头送母女俩回出租屋，到了门口，李怡先进去后，他严肃了表情提醒彭淑萍，让她防着点安平。彭淑萍问为啥？
“这娃说话做事太老道了，不像个娃们家。”王白头说。他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短时间相处时安平的一言一行。安平的眼神深沉，他有种直觉，这娃不是他让人看到的那么单纯。
彭淑萍仅犹豫一秒，说：“好！”
王白头惊讶地看她。他就是出于好意提醒一下，没想到彭淑萍会真的重视。他的心呯呯又跳了几下。
第二天，李怡照常上学。彭淑萍尾随到学校门口，亲眼看她进了校门，马上寻电话通知王主任。王主任说，既然她愿意上学，就说明不要紧，或许昨儿晚上的事让她多少受了些刺激，”你不管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彭淑萍开店营业。她没忘记自己说的话，亲自下厨，正正经经弄了一桌酒席。
中午时分，王白头和他的朋友们来了，彭淑萍热情相迎，盛情款待。一场饭下来，宾主皆欢。
彭淑萍把人送到大路上，笑着再三叮咛，以后常来啊！
送走几个朋友，她转身回到店里，进到里间，在王白头身边坐下。王白头剔着牙说：“姐你礼行大很，那都是碎娃，根本不用送。”
彭淑萍没有说话，把桌上的碟子和碗堆起来，叫伙计收拾，又让人上水果倒茶，现在才是重头戏。
她要好好听听王白头的奋斗史。
02
事情还要从李长路那事说起。
王白头从那件事中得利两千元。他不知道这两千元后来因为李长路的老婆上门闹仗，彭淑萍又全额还回去了。加上彭淑萍自己准备的两千谢礼，王白头从彭淑萍这儿总共赚了四千块钱。这也是彭淑萍后来不待见他的原因之一。
王白头以为有了这事，俩人的关系就近了呢，不成想，过了那阵子，人家又爱搭不理的了。他自己瞎琢磨，觉得肯定是怕村里人说闲话。为啥怕村里人说闲话？肯定是自己没个正经营生呗。于是，他就想用这笔钱弄个正经事干干。
军师双手双脚赞成。
军师爱跟王白头玩，是看中这人本性不坏。
别看王白头在别人眼里是混混，可他对他奶，一直都非常孝顺。他能做到有一碗饭先给他奶吃，有一块钱先给他奶花，军师家里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不太反对俩人老凑在一块。
军师家有关系，弄了个名额，要送他当兵去。他还正愁自己走了，王白头没个智囊相助，真被坏人带上邪路。听他说要寻正经事干，非常高兴，当即帮他想点子。
他们想过出去打工，可老奶还在，打工不自由，不现实；想过再借点钱开个小店，王白头的名声，愿意借他钱的人，几乎没有，而且，开店风险大，弄不好挣不了钱还赔本。
到哪儿寻个不摊本又能挣钱的活呢？几个人陪王白头一起冥思苦想。
03
他们在县城给军师践行，回忆友情，畅想未来，豪情四射，唾沫乱溅。
老板过来问，喝完的酒瓶子还要不要？一个朋友说，酒瓶子能干啥？不要不要。老板说，那不如给拾破烂那个老汉吧，一个五毛，这一堆正好够老汉一顿饭钱。
军师笑说，老板你还是个善心人呢。
因为酒瓶子老板也可以自己卖，积少成多，一月下来，不说多，二三百总是有的。老板解释，他纯粹可怜这老汉。不知道从哪儿流浪过来的，衣裳衣裳穿不上，房子房子住不了，老婆也没有，一个人，白天游四方，晚上就在桥洞底下搭窝棚住。“做点好事，当给后代积德了。”
旁边有人搭腔，“你还可怜人家呢，我给你说，那都是装的！报纸上都登了，有的人专门到别处要饭、拾破烂，一年下来挣的钱，在老家盖一院子楼房。”
又有人说，他也听说过，有的拾破烂的，看着打扮得破破烂烂，其实人家的家底，可不比咱们差。有的都是几十万元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军师看王白头，发现他也正在看那个拾破烂的老汉。
老汉正用一根绳把一捆纸板绑起来，王白头问他：“哎大爷，他们说的真的假的？你说实话，说实话我们这盘子牛肉也白送你，不说实话这些瓶子我扔了都不给你！”
老汉直起腰，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没他们说得厉害，凑合够过日子。”
中国人一般都谦虚。老汉这话一出口，王白头和军师心里有了谱。
回去的路上，王白头就给军师说，他也要进县城，拾破烂去。
04
拾破烂必须进县城。为啥？因为在农村压根轮不上他。不说鲜少碰上有价值的破烂，即就是有，早被勤快人捡了，哪轮上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他。
说干就干。军师给王白头一个地址，是他爸的战友。战友盖了个楼，后期资金周转不畅，长期停工，就在县郊。
王白头凭这层关系，顺利地拿到了一块免费场地，条件是，老板把原来雇的看门人解雇了。他用人家的地方放破烂，兼顾帮人家看场子。
王白头比几个手下年龄都大，因为家里穷，长相不出挑，眼头又高，才迟迟寻不到对象成家。军师当兵，他进县城，队伍慢慢散了。伙计们陆续结婚、生子，现在这几个朋友是他在县城认识的，三教九流都有。
那个侏儒小五是他捡的。
他看到小五时，小五在河道边趴着喝河里的水，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他观察了好几天，确认这娃不是走丢了，就是被人拐了逃出来的，才主动搭讪。
小五智力有点问题，可能是天生，也可能是后天人为。王白头问过好多次，他家在哪儿？家里有谁？小五说不清。自王白头跟小五搭了几次话，送他几回吃的喝的，小五就成了王白头的尾巴。
有天王白头从外头收破烂回来，发现小五从大铁门缝钻进去，在帮他用水管给纸箱子浇水。小五见了他没害怕，冲他嘿嘿直乐。他心一软，就把人留下了。
小五这个名字是他随口起的。
有了小五之后，每天晚上王白头都能回家陪奶奶，原来，他一周最多只能回去三回。
后来，奶奶去世，除了定期上坟烧纸，他就不回老家了，跟小五在县城正正经经做生意、过日子。
05
武侠小说里，了解江湖消息最多的行业是丐帮。这座小县城里，知道最多小道消息的是收破烂的，如果这个人能干、聪明，且爱打听。
王白头成天穿街过巷，加上手面大方，为人义气、豪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县城里只要能传出来的消息，他几乎知道一半。
彭淑萍的行踪从来没逃出过他的手掌心。
他曾经，偷偷跟踪过彭淑萍。
彭淑萍为啥不摆摊子了？怎么接手的饭馆？生意如何？甚至，谁在背后打饭馆主意？他都一清二楚，比彭淑萍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至少有两次，不是他暗中出手，彭淑萍的店，早让人搞鬼弄出事了。就是在暗中帮忙的过程中，他才发现还有一个安海，也在默默的当护花使者。
他不是不想找彭淑萍。他是不敢。他怕自己的努力尚达不到彭淑萍的要求，冒然出现，她一回绝，把话说死，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了。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不出手则已， 出手便一击即中。
说起来，王白头的家底早不比当年了。他在信用社有账户，每月去存两回钱，存折上的数字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每存够一个整数，他就取出来存成定期。他床板夹缝的塑料包里，定期存单已经有数十张。
可是，人的欲望永远赶不上存折上的数字增长。王白头原来只想存够钱在县城租个干净整洁的房子，后来想租一院房子，再后来想买个房子，每一次，他都想以更好的面目出现在彭淑萍面前。
彭淑萍自己也这么干着呢！相比自己这个破烂王，人家是饭馆老板，有她比较，自己咋可能不自卑。
就这么着，拖到今天，机缘巧合，俩人才见面。
06
王白头说完，端起杯子喝水掩饰自己的紧张。不说不觉得，这一说，自己都觉得士别三日，该被刮目相看。但他不知道彭淑萍听了心里咋想。
彭淑萍夸他，下死力夸他。她使劲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拍得他差点呛住。
“哎呀！没看出来呀，我兄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好好好，厉害厉害，你靠自己赤手空拳打下这片天地，姐不扶墙，就服你！“
王白头喜得，嘴再合不拢了。
在彭淑萍跟前过了明路，他从此不躲躲藏藏的了。隔三差五，他就到彭淑萍店里来。彭淑萍欢迎他天天来，他也想天天来，可他又不敢。
那些酸文里说，距离产生美。他怕走得太近，来得太频繁，彭淑萍发现他哪儿不美，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王白头和彭淑萍的来往，李怡这回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对此啥话都不说。
不说就行，只要不明说反对，就是好征兆。
安海很快知道王白头和彭淑萍的关系，他来店里的次数，也开始增加。
大伙儿心知肚明，但都不说破，只偷偷关注，看这二位英雄竞美，究竟花落谁家。
彭淑萍自然也知道众人心里咋想。曾姐在她跟前戏谑好几回，曾姐笑她，没想到你行情这么好？妹子你给姐个实话，这俩人，你中意哪一个？
曾姐坐在里间，手上夹着烟，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帮她分析两个男人。
“论年龄，安海相当；论身体，看上去两个不相上下；论家底，这个说不上谁高谁低；不过要论负担，淑萍，”她用手把淑萍的脸掰过来，“要论负担的话，啧，安海不如王白头。安海有老娘，还有个儿子，还做过牢，还结过婚。我给你说过没有，他那个儿子，学习好是好，可性子，也是个犟种！啧啧啧，你要是进了门，这个后妈，不好当！”
彭淑萍手上掰着豆角，脸被曾姐的手钳着，不能动分毫。
曾姐又分析起王白头来：“最大好处是负担轻，没结婚没娃，父母双亡，你跟了他，不用受公婆的气，坏处嘛，没有根基。啧啧啧，真的是，不好选啊不好选。淑萍，你咋想的？”
彭淑萍心说，我想得着吗？这两人是好是坏，跟我都不会有关系。
“姐，旁人说也就算了，你是知道我情况的，以后别这么说了，让我女子听见，又不高兴。”
“你是说你在你老汉跟你婆婆坟前发过誓，不把李怡供成不考虑这事？”
“嗯。”
“那有啥哩？又不是让你立马嫁。李怡供出来还得几年呢，正好考验考验他们。”说到这儿，曾姐一拍大腿，“诶，你别说，这是个好主意啊！他俩不是想表现么，你就这么着，就用这话吊着他们，就跟训兽的给大象前头吊个胡萝卜一样，吊着他们，既是对他们的考验，也让人知道你身后有人，不敢随便欺负你！”
彭淑萍难堪地一笑，她虽然不想这么做，可眼下她的实际行动，在有些人眼里，不就是这样么？
就是不知道，安海跟王白头咋看这事？
彭淑萍思量着放下豆角，说：“姐，要不……我还是寻个机会找他俩把话说明吧，这样吊着人家，感觉不厚道。我把话说明，他俩愿意当朋友，就继续来，不愿意，我也不埋怨。我怕不说明，人家日后怨恨我。”
曾姐暗赞，不愧是和她投缘的人。她就是看这人心眼实在，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才肯和她交往。刚才那些话，一半是真，一半也是考验她。如果她乐滋滋地啥话都不说，继续装聋作哑耍弄两个男人，那自己才要重新评估这个人。
“那要是他俩愿意继续当朋友相处，李怡上成学后，你会不会考虑和他俩发展新关系呢？”曾姐问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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