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6期“寻”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春节聚餐,弟弟说起他的合作方代表也姓郅,老家在河南巩义。父亲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连声催促弟弟,让他饭后马上与那人联系,他要跟对方查对一下族谱。
我看见弟弟不以为然的笑,他对父亲这种热情的无感,一如当初年少的我。想想也正常,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故乡,就是父母生活了几十年的小村。至于几百年前的发源地,与我们何干?
父亲的手在抖,一段芹菜被他反反复复夹了好几次。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父亲老了,他也和他的父亲一样,在追寻一种归属感。这种追寻,是中国人对于根的执着,也是中华文化千万年繁荣常青的根源所在。
收拾好满桌狼藉,我打开百度,坐到父亲身旁,细细读与他听:
《潜夫论·志氏姓》记载:“姞姓之别,及汉,河东有郅都,汝南有郅君章姓音与古同,而书其字异。”因为姞姓是黄帝之二十五子所的十二姓之一,所以此支郅姓当为黄帝后裔。
郅姓罕见的程度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愚生编写的《续百家姓》,和牛葆宁编写的《新百家姓》就有郅姓。
全国范围内,北京、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天津、内蒙古安徽等省都有郅姓人分布。其中,河南省巩义较为集中。许昌市许昌县桂村乡郅庄村和襄城县紫云镇下有郅庄,全村多数都是郅姓。
山东境内主要集中在济南商河、滨州惠民、菏泽牡丹区鄄城曹县、泰安、禹城等地。河北省邢台宁晋县有少部分郅姓。邯郸市永年区有一个郅家寨村。
……
父亲兴致勃勃,连声催促我在文后留言。在我打开一个名为“郅家吧”的帖子后,他站起身,围着我来回走动:
“万一有人跟你联系,你就把我的电话给他们。你爷爷挂心了一辈子,也没……”他似乎哽咽难言。我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我七岁上学,祖父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家里的文化人,总是絮絮叨叨说起我们的家族史。他告诉我,他祖父的祖父是从外地讨饭过来的。至于“外地”是哪儿,他说不清。
我腹诽:反正我们的房子和地都在这里,又不会去那个莫名其妙的“外地”!
祖父说,我们家是有族谱的。他们这一代人,名字中间都有一个“永”字。他的父亲排“顺”字;再往上,他的祖父排“忠”字。
我问:那我爸爸他们呢?是排“保”吗?
祖父黯然摇头,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家谱被毁了,没有传下来。
我对他的黯然不以为意。没有家谱怎么了?妨碍谁结婚生孩子吗?影响谁长高长胖吗?没有族谱的限制,名字可以更有个性更张扬啊!有什么好失落的?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祖父与邻县的智姓人认本家,之后互相来往多年。智家种菜,曾经一筐萝卜一筐白菜步行过来,酒足饭饱之后,再挑回两筐我们的特产大柿子。祖父也曾赶着牛车,装两袋沙地红薯去串门儿,傍晚回来,车上也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吃食。
年幼的我不知天高地厚,哂笑着奚落:咱们的郅,和人家的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字。这样的本家,认得可真有意思!别是人家就只看上你的大柿子了吧……
那时年纪小,看不懂祖父突然停下的筷子,和瞬间塌下的眼皮。闭嘴,只是因为母亲横过来的那一眼,含了满满的警告和责备。
后来听父亲说,祖父去世前,一直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寻郅姓一族的根,寻找他根本不知在何方的故乡。他热望的目光,像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
父亲没有只言片语的责备,我却深深地懊悔。祖父曾担任村里的队长和会计,他何尝不明白此“郅”非彼“智”?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来处、一份依靠、一丝心安而已。而我,打碎了他的梦。
真正理解祖父的这种情怀,源于一次偶然。我在百度输入自己的名字,查询一个培训记录。突然发现一个词条显示,山西某小学的一位语文老师与我同名同姓。而且,居然是完全相同的三个字!
那一刻的惊喜,我不知道怎样用语言来描述,大概就像突然发现,在世界的某处,还有另一个我。她也像我一样鲜活,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张澍在《姓氏寻源》里说:“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人之有祖,亦犹是焉”。认祖归宗,落叶归根,大概是中国人共有的情怀。
所以寻根问祖,是人的一种本能,也是一次寻梦之旅。寻找家族、寻找家谱、寻找先祖、寻找不曾谋面的族人,在寻找的过程中,被震撼,被感动。有人说,中国人这种种深植于基因的情结,叫故乡情。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搜出当代郅姓名人,一个个指给父亲看:
“郅少*:河南省长垣县人,现在华北水电学院教授,学院地址郑州市。
郅公*: 河南省西峡人,现任鹤壁市矿务局局长。
郅*平: 河南省西峡人,现任鹤壁市电业局副局长。”
父亲感叹:如果当初有网络,你爷爷就不必带着遗憾离开了!
我笑:爷爷没有寻到,不是还有你吗?你看,还有这么多人,五百年前与你一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