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程家的的确确是这一切的开端，而程家唯一的异处，便是井中的千足。
是以，羌城发生的另外两件事，或许都与人饲蛊有关。苗蛊在苗疆并不少见，可当年也曾因蛊虫掀起浩然动荡，才会圈地不出，避世以求安稳。
这东西放在沧麟，那了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这与苗疆无关，但若是上报朝廷，难免会惹来多想殃及池鱼。
巫蛊之术说来可怕，可蛊到底只是虫子而已，并不能决定人会用它们来做什么。
最可怕的，还是人心中的贪婪。
仅剩的这条关于人饲蛊的线，或许能将程府、死亡案和失踪案贯穿在一起。
温从戈思索着，同莫易清询问了陈家之事，莫易清自然如实相告，说到最后陈尚英甘愿入狱时，魏烬皱了皱眉。
梁夙疑惑道：“要说这人也奇怪，哪有傻傻把自己送进去的？”
莫易清哼笑一声，说道：“他可不傻，目的明确，甘心被收押，只是为了让人调查彭九。”
梁夙奇道：“可有莫公子你出面，他大可不必如此，又为何要这般做呢？温公子，你知不知道为何？”
要说这个，温从戈当然知道其中缘由，毕竟人为了在意的东西，会心甘情愿的做出很多旁人无法理解的蠢事。
可这些他自然不会说，只歪了歪头，说道：“或许他和彭九有仇吧，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梁夙一脸惊奇：“诶？这世间竟然还有温公子你不知道的事？”
温从戈难免觉得好笑，说道：“傻小子，我再厉害也是人，你未免把我想的太神了。”
他虽能通过行为去了解一个人，也可以根据已发生的事推测出后续可能性，但也仅此而已了。若他真能天下事尽知，也就不用步步摸着石头过河了。
此时已至午后最温暖的时候，阳光漫过大半个房间，窗外鸟鸣阵阵。
任谁都知道，陈家之事会是一个突破口。众人试图从陈家的事情中再发现些什么，然而这事儿说来实在太过简单了，简单的好像到此就能草草结束。
——陈尚英和彭九的结局自不必多说，不仅如此，那些失踪的人会永远失踪，命案也会变成悬案。
就此刹停，一切便都成了最坏的结果，未免让人心生不甘。
魏烬想了想，不由询问出声：“阿清，你确定当时去陈家的人，只有彭九和他的手下么？”
莫易清点头道：“我确定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那帮人弱的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如此一来，事情从一开始就低出了预期效果——本以为和陈尚英对接的不是蛇女，也会另有其人，哪成想最后就挖出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彭九。
魏烬捏了捏眉心，颇有不甘道：“阿清有没有什么落下的细节没有说？”
闻言，莫易清回忆了一下，半晌才道：“从二人谈话中可知，彭九背后另有一个幕后之人。只不过，那个人会不会还留在羌城就两说了。”
习思之蹙眉道：“那人是谁还尚不可知，就目前来看，彭九是唯一的突破口。”
飞峦向来不爱思考那么多，此时脑子都快冒烟了，直接拍板儿道：“与其我们瞎猜，不如先从彭九嘴里撬出些线索，之后的事，再另做谋算。”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习思之看向温从戈，蓦然道：“温公子可有要提点我的话？”
温从戈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提点没有，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习思之抱臂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违法乱纪的事儿我不干，你别为难我。”
只要不违背最终原则，对于这人的事，他能帮则帮。
温从戈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儿对你来说很简单，我希望你，尽可能保下陈尚英。”
梁夙忍不住道：“这不是让我家大人包庇么？”
韩苏木眼中也带了几分不认可：“他已经认罪，怎可再放其出来？”
莫易清呛声道：“嗳，我不认同你的想法。虽然事儿认下了，但还未调查过，并不意味着罪名一定成立。”
习思之沉默了一下，叹口气说道：“温公子要保下陈尚英的原因是什么？”
温从戈支起一条腿，对于这个问题不答，反问道：“思之觉得，羌城这样的风雅地，为何会有地方势力存在？”
习思之沉吟片刻，回答道：“当文明无法约束规则，自然会有野蛮接手。”
温从戈勾了勾唇，说道：“那便是了，善与恶如何，我不多言，接下来的事，只交给你来分辨。”
习思之明悟道：“好。”
温从戈又叮嘱道：“这次有江湖人插手，朝廷与其对上并非好事。我受了伤，接下来的事可能无法帮忙，你若是需要额外的人手，可以来本影楼。”
飞峦表态道：“我家搭档说的是，你尽管来，我自不吝出手。”
习思之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事情暂时有了定局，韩苏木便想离开了，只他还未动身，温从戈便看向了他。
“小剑仙，你觉得陈尚英不该保，是因为他认下了罪，那么，我想同你打个赌。”
韩苏木沉默地看着那狐狸一般的人，开口道：“什么赌？”
温从戈弯了弯眸：“我赌陈尚英是个好人，赌注便是应下对方一件事，哪怕这件事关乎性命，也要去做。这赌，你赌是不赌？”
这赌注属实开的有些大，只不过魏烬无条件信任温从戈，乐呵接茬：“小剑仙不会不敢吧？”
明晃晃的激将法，韩苏木本该不接，可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好，我赌。”
他不是爱赌的人，只此时他也想看看，这人会不会有走眼的时候。
随后，众人分配了一下任务。
魏烬和温从戈留下养伤，不参与此次行动。莫易清等人作为后援，处理一些习思之无法出面的事。
因着剑门是放在台面上的明面君子，立场持中，不会引起猜度怀疑，便由韩苏木跟着习思之行动。
习思之一旦有事可做，就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告辞，准备离开。
温从戈偏头问他：“四洲总督可以选择府衙位置，你打算去哪座城池就任？”
习思之负手笑了笑：“就羌城好了，你们两个伤员可要尽快好起来，我还等着与你们喝酒呢。”
魏烬挑了挑眉：“这么说来，你酒量不错？”
习思之难得扔了架子，拍了拍胸口：“那是，我能把你俩喝趴下。”
温从戈眼中都盈满了笑意，说道：“那感情好，等事情结束了，我便补上你的接风宴。”
到时候谁把谁喝趴下就不一定了。
莫易清和飞峦都曾被温从戈喝到桌子底下去，可现下只笑吟吟看着，并没有出声儿提醒。
习思之带着梁夙和韩苏木离开后，姜植便负责去将杨娘送回程家，而飞峦则去了朱家小院。
莫易清看着眼前两个受伤的人，心情又不太美妙了。他忍不住说道：“你们俩能不能惜命点儿？再这么折腾下去，你们没事，我都快吓死了。”
魏烬举手告饶，无奈道：“你这脾气倒愈发像墨煦了。”
温从戈一脸懵懂：“嗯？阿姊哪有清哥现在这般脾气暴躁啊？”
莫易清一脸赞同：“那是，小煦儿多温柔啊。”
魏烬无奈叹了口气，尽管当初一言不合被人拔剑就砍的是他，可有深爱之人后共了情，便没有反驳这俩人。
毕竟深爱着一个人时，总会觉得他各种都好，哪怕是缺点也会可爱的发光。
温从戈冲莫易清招了招手：“清哥你过来一下。”
莫易清起身走到床边，低身询问道：“怎么了？是要喝水吗？”
温从戈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将放在身边的短剑握在手里，递到莫易清面前。
这把短剑曾被他拼命扔出同天楼，最后立在魏烬身前。当时情况紧急，现下仔细一看，魏烬便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
温墨煦的佩剑——喑灾。
莫易清垂眸看去，从黑金剑柄上的浮雕图案，到柄端刻嵌的红色宝石，再到鎏银剑鞘上的花纹，无论哪个，都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温从戈说道：“这把喑灾我用不到，在我手中从未见过血，清哥拿去吧。”
莫易清无措的笑了笑，却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道：“真给我？给了我可就不会再还你了。”
温从戈叹了口气：“给你便给你了，怎可能要回去？连我都忘不了的人，总不能强硬地让你忘记。”
莫易清红了眼眶，眨了下眼，伸手接过了短剑。故人的短剑，对他们来说，无疑太轻太短，但拿在手里，却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量。
那重量，是故人存在的证明，是经年旧事的痕迹，也是活着之人的执念。
魏烬轻咳一声，说道：“阿清，要不你去帮我们看看药吧？”
莫易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随着门扉关闭，魏烬拉着温从戈的手，挑眉道：“想好了？”
温从戈点头：“嗯，清哥比我需要。”
魏烬望进他眼底，再次确认道：“不后悔么？”
温从戈莞尔道：“不后悔。”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念着一个人的时间又太过漫长。人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遇上之后陷进去，恐怕日后就再也没办法为其他人将就了。
久久沉默中，魏烬开口唤他：“阿眇。”
温从戈盈盈笑着，应道：“我在呢。”
魏烬换了个称呼，又道：“小孩儿……”
温从戈回望着他，不由笑意愈深：“我在，怎么了？”
魏烬想问他的伤口疼不疼，想问他被带走时在想什么，想问他最后笑起来时在想什么，也想问他同天倾塌之时可有害怕……
他有好多话想说，可最终，他只将脸颊放在温从戈掌心蹭了蹭，目光贪恋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而那人只温柔笑着，坚定地望着他，让他将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温从戈笑着叹了口气，靠在榻上轻轻闭上了眼。沉默中，魏烬听见他轻轻开口，嗓音沙哑，带了几分委屈。
“汇泽，我好冷，伤口也好疼。”
魏烬拧着眉上了床，将人圈进怀里，又用被子将人裹了个彻底。
“这样就不会冷了，秦连有没有留药？”
温从戈睁开眼，眼中带了几分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秦连的药止疼效果很好，伤口不疼，只是想骗你来抱抱我。”
魏烬反应过来被骗，手上却无意识地将人拥紧，无奈道：“你的要求可以直接提，我一定不会拒绝。”
温从戈闷声道：“被带走时我没害怕，我知道你会来，会来我身边，你一定会找到我，无论我身在何处。”
魏烬吻了吻他缠着纱布的指尖，低声道：“那我若是没来，或者来了没找到你怎么办？”
温从戈笑了笑：“若真如此，我也是舍不得生气的，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魏烬抚了抚他的发丝，没说话。
温从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侧，抚着他手上绳索磨出的刻痕，如猫一般眯了眯眸：“推你出去，同天倾塌，我被困在下面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魏烬回答道：“我在想，要尽快找到你，不然你会害怕。”
温从戈扣着他的手，窝了个舒服位置，闭着眼说道：“我知道你在，自然不会害怕，再说了，我才不要你陪我冒险呢。”
比起冒险，他更怕失去，他在倾天的雷雨中，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重要的人了……
魏烬没来由的心慌，哑然道：“阿眇，答应我，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温从戈没有答话，蹭了蹭身边人，嗅着让人心安的墨竹香，呼吸平稳地陷进了浅眠。
“阿眇？”魏烬偏着头，满心无力地低语出声，“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同你冒险呢？”
他实在想将人看得紧一些，最好干脆点，把人锁起来，可转念一想又作罢。
飞鸟向空，游鱼向海，总不能因着一己之私，便将其困在方寸天地吧。
——the end.
【作者碎碎念】
（全文4058字，以下不计入字数。）
温家姐弟的武器在最初设定时参考了唐制长刀和最短的剑。
从戈的刀名为【引刹】，在十四章文中有过介绍。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阿姊的【喑灾】。
喑灾是双面刃短剑。
乌金制，全长约一尺一寸【35厘米】。剑身宽一寸二，十字形剑柄，一掌长。剑身直，剑尖尖锐，刺击力强，剑身三道血槽交于剑尖。
剑柄黑金，浮雕图案，柄端刻红色宝石，有剑鞘无剑穗，剑鞘鎏银，上刻花纹。
——
因为太短，在从戈小腿绑着，而从戈念着是阿姊的东西，平日从未让其出过鞘。
（小声叭叭：令子喜欢头脑风暴和放飞自我，所以不太了解朝廷方面，写文会大量查阅资料，但本文架空世界观为独立原创，与历史会有偏差，不要对照找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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