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当我老了，牙齿松动记忆模糊，要靠什么留住过往的人和事

只有把记忆变成文字

这本集子，就记录这些年遇到的人，听到的事

I 第1篇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1

读研时我和小敏认识，她睡我下铺，是个微胖，短发，眼睛弯弯的女生。

我们宿舍本来有6个人，2个上不到一年，因为考上公务员退学了。这样一来就剩下我，小敏，周子和洁琼。女生在一起，谈的无非是爱情，男生。

我们4个都有男朋友，每每晚上关了灯，就窝在床上分享各自的故事，没几天，恋爱经历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周子的男朋友是临校计算机系的研究生，两个人大学时候恋爱，约定一起读研，最后周子分数不够，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她男朋友则如愿考上了临校。

洁琼男朋友和她自小相识，双方家庭知根知底，大学毕业后双方家长本想让他们结婚，但洁琼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先读研。男朋友很爱她，也很支持她。就这样她顺利读了研究生，男朋友则在当地一家银行上班，等她毕业。

至于我，男朋友也在外地读研，我们是高中同学，他那时候就对我好，大学毕业后才给他漫长的追求一个结果，我们在一起了。

每当说的兴高采烈时，小敏总是安安静静地，被问到男朋友，也总是简单带过。我们只知道他们都是东北人，在旅途中认识，后来从朋友做到男女朋友，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小敏本就是话不多的人，我们只当她内向，也没多问。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2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上课，自习，周末时一起逛街，吃一顿大餐。在这段日子里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各自的男朋友来“拜娘家”。

宿舍规矩，男朋友第一次来要请大家搓一顿，一来认认脸，满足下我们的八卦心。另外，这也是一种表示我们很亲密，已经彼此进入各自生活的证据。

最先来的是洁琼的男朋友，这个银行工作的男生带着眼镜，瘦瘦高高的个子，样子很斯文，带着一堆大包小包。我们早就定好，不管谁来，都在学校旁边的小馆子吃饭，一来经济实惠，二来也方便

再之后是周子的临校男朋友，不出所料，一副标准的理科生模样，话不多，遇到我们的玩笑，憋的满脸通红，讷讷的说不出话。

我男朋友因为距离远，一般只在寒暑假见面。虽然知道没必要兴师动众专门跑来一趟，但心里总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一天自习的有点晚，还没走到宿舍就听到周子和洁琼叽叽喳喳的声音，极其兴奋。推门进去，才知道她们遇到了小敏的男朋友，两个人出去住了。

“哇，是不是大吃一惊！看看小敏也挺保守的，没想到……” 周子捂着嘴，挤眉弄眼的朝我们暗示。

“对啊对啊，思齐你是不知道，那个亲热的样子。我们吃完饭回宿舍，还没到门口小敏就大喊一声冲到一个男生身上，哎呀，太可惜了……你真不走运。”

“好了好了别添油加醋了，我又不是看不到。这饭应该快吃了吧。” 我虽然好奇，一想到没准明天就能见到，也就老神在在的没啥了。

这一晚我们都很兴奋，因为小敏之前从不多说，又因为一向文静的她居然夜不归宿，我们吊起了十二万分好奇心，一心期待着明天那顿“拜亲餐”。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3

上课的时间总是漫漫……慢！

铃声一响，我们迅速抓起书包，架起小敏，朝着小饭馆进军。

“你们这是干嘛，跑不了，别着急。” 看我们一个个猴急的样子，小敏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许墨迹，快走！”周子一副大姐大的样子，拽着她胳膊往前走。

远远的，我们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小饭馆门口。慢慢走近，只见一个男生，留着微微卷的发，皮肤黝黑，冲小敏招手，咧开的嘴里，一口白牙特别阳光。

“哎呦，不错哦！黑白配，嘿嘿嘿。” 我冲小敏挤眉弄眼，她脸一红没理我，朝那个男生小跑过去。

不得不承认，小敏的男朋友很帅，不是那种斯文干净，他的脸有点风霜的感觉，黑色衬衣卷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非常结实。

我们推三阻四的不点菜，只拿眼神在他俩身上扫啊扫，小敏受不了我们的丢人样，撇过头。一旁的男朋友笑了笑，拿出菜单麻溜的叫了一桌：松鼠桂鱼，松仁玉米，黄鱼小贴饼，拔丝红薯，糯米小丸子……全是我们爱吃的。

我们暗暗交换下眼神：不错，做了功课，第一关合格了。

今天有备而来，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问题刁难，可看到他俩你给我夹一口，我给你夹一口，还是被肉麻的闭上了嘴。真是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小敏，一直歪着头嘀嘀咕咕的讲学校各种事，他呢，就在一旁笑着听，时不时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真好，一个文静一个爽朗，正相配。就这样，一顿本来不怀好意的饭就这么吃完了。小敏的男朋友也被我们私下打了个高分，我们一致认为，这男生，靠谱。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4

时间慢慢过去，我们恢复了平常的日子，只是每晚的卧谈小敏开始加入。很快就要期中考了，在此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我们。

小敏的爸爸。

那天周末，我们窝在宿舍看电影，小敏突然说，她爸来了，想叫大家吃个饭。我们简单收拾了下，跟小敏下了楼。

小敏爸爸五十来岁，头发有点稀疏，整齐地向后梳起，穿一身运动装，看得出心态很年轻。出乎我们意料，一路上大家聊得很开心，小敏爸爸就像个大孩子，和我们聊明星，聊减肥，聊旅游，没多久我们就喜欢上这个没长辈架子的叔叔。

到烤肉店后，小敏爸爸拿出瓶红酒给我们，大家继续边吃边聊。期间说到小敏的种种糗事，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可奇怪的是，小敏始终兴致不高，眉毛淡淡拧着，像有什么心事。

饭吃到一半，小敏爸爸说胃不舒服，想喝牛奶，叫小敏去隔壁超市买一罐，小敏看了他一眼，没多说话出去了。我们后知后觉的感到气氛有点怪，也打住了话头，只低头吃东西。

“叔叔有件事要拜托你们，请你们劝劝小敏。” 小敏爸爸突然说。

我们一愣，直觉不是啥好事儿，“ 叔叔别客气，有什么事你说。”

“小敏的男朋友……你们知道吗？” 还没回答，他紧接着说，“ 我们就小敏一个孩子，从小没让她吃过苦，我们不求她找个条件多好的，起码家庭，教育，都要差不多相配啊。” 我们面面相觑，突然发现，小敏几乎从没说过她男朋友情况，只知道在外地工作，工程方面的。

“找什么样的不行，非要找个民工，我和她妈妈怎么可能同意！” 小敏爸爸越说越激动，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双眼通红的盯着我们。

我们惊呆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突然小敏冲进来，把一罐牛奶重重放在她爸爸面前，大声说，“ 我就知道！你能不能别这样！” 随即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5

那天小敏一直没回宿舍，我们有点担心，打她电话，没人接。

九点多的时候她回来了，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一进屋就招呼我们过去，往外掏东西：啤酒，鸡排，凉菜。我们围着桌坐，一人开了罐啤酒，等着小敏说话。

“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很胖，长得又不好看，性格也别扭，没几个人愿意搭理我。成都漂亮女生很多，我一直是大家背地里笑话的对象……” 小敏盯着啤酒罐，慢慢说。

“ 时间长了也习惯了，我一直独来独往…… 大二那年寒假，我没买到票，一路站回东北。车上的人真多啊，连转个身都难。” 小敏眼睛慢慢闪起了光，“ 有个男的手不干净，一直往我身上探，我不敢说话，急的掉眼泪。”

“ 他就这么出现了，一把拽住那个男人的手，让他注意点…… 我们开始聊天，我知道他大我2岁，随着建筑队在成都一家工地干活。”

小敏灌了一大口啤酒，用手捋了下头发，回忆那段往事，让她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 再之后我们留了QQ号，偶尔网上聊几句。那之后差不多2个多月吧，学校教学楼整修，有一天路过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一抬头就看到他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朝我挥手。”

我们谁也没说话，那时候的小敏又自卑又内向，估计不敢答应吧……

“ 我大声的应了，根本没在意同学的眼神！” 小敏笑了，“ 那时候起，我好像变得勇敢了。”

他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偶尔小敏会叫他来学校吃顿饭，跟他说说学校的事。在小敏眼里，她男朋友是最好的人，虽然做着很多人瞧不起的工作，但他靠自己劳动吃饭，一点也不比我们这些在学校读书的人差。最重要的，他有她没有的开朗自信，对生活充满热情。

那晚小敏说了很久很久，她问我们为什么研究生和建筑工不能在一起。我不知道说什么，虽然见过他们的亲密，也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意义，但差距就在那里，不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抹平的。

这段感情我们没一个人看好，我们只等小敏扛不住的那天。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06

研究生毕业后，我们离开了学校。我去了深圳，洁琼和周子回了家乡，小敏和男朋友也回了东北。快节奏的生活让我渐渐和她们断了联系，只在朋友圈看到零星的动态，知道她们生活平稳。

洁琼在26岁的时候结婚，新郎是一直等她的男友，她的婚纱照很美。周子去参加了婚礼，我和小敏因为各种原因都没去。

再之后我和男友分手，也许因为长久不在一起慢慢变淡，也许因为对生活的想法本来就不同，他听从家里安排，去了当地一家研究所工作，我一个人继续在深圳打拼。饭一个人吃，日子一个人过，有时候想想，上学时那段轻松的时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在记忆里慢慢变模糊。

两年后周子也和男友分手，原因不明。只知道在她男朋友结婚的那天，她在微信上和我聊了一整晚，一直反反复复的说，明明那么相爱的人，怎么就分开了。我心里黯然，因为我也不明白。

我始终是孤家寡人，对谈恋爱提不起劲，习惯了独处，轻松自在。

一个偶然的机会，公司派我去长春出差，想到小敏在那里，我立刻联系了她。这时候据我们分开已经整整五年了，我突然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情况。

那天天气很好，出火车站就看到她和一个人牵着手站在前面，小敏一点没变，还是干净的学生样。看到那个熟悉的脸，我有点吃惊，他们还在一起。

我没去酒店，住在小敏家，他们租着一套简单的两室一厅，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小敏男朋友做了一桌菜，简单扒了几口就走了，嘱咐我们好好聊聊，不必等他。

看着他们老夫老妻的样子，我心里微微叹气。我们聊了工作，聊了宿舍几个人这些年的经历，看着小敏微微泛红的眼，我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

“ 我们还是老样子，很好，但是我爸妈依然不同意。” 小敏看着我笑了笑，轻松的耸耸肩，“ 我就不信耗不过他们，要不是辉子说一定要等到他们的认可，我早跟他领证了。”

“ 你知道吗，辉子自学了专接本，现在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因为我，这些年他很努力，很不容易……”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聊理想，聊各自奔波的生活，小敏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得：我认准了他，别人谁都不行。

《李米的猜想》电影剧照

最后

小敏32岁的时候终于和辉子结婚，也许因为她年纪大了，也许她爸妈看明白了，总之是同意了。辉子用这些年的积蓄，在长春贷款买了一套房子，小敏说她爸妈的钱，辉子一分没要。

婚礼那天我们三个全都赶去了，看着小敏穿着婚纱站在台上，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世人总说要门当户对，总说要三观一致，可这些年见证了那么多分分合合，能长久在一起不放手的原因我反而看不懂。只记得在婚礼上辉子牵着小敏的手说，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我会惜福，绝对不让你受苦。

可能他们都是简单纯粹的人吧，喜欢了就在一起，遇到困难也不放弃，一点点把生活过上正轨。反倒是我们，心思太多，计较太多，反而没了一往无悔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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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保护隐私，文中主人公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