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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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

文:我是素颜

夜的幕布重重地垂落下来，把白昼的热闹繁华都遮挡在了夜幕的深处。路灯适时地亮了起来，一溜溜的光亮串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闪烁着朦朦胧胧的光茫。

马路上的车流，前后两只灯眼都点燃了，一辆又一辆连成了片，从王云龙的眼前忽地一辆又一辆穿过。

天色晚了，辛苦一天的人们都归心似箭，想回到温暖的家里，和家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他却有点害怕天黑，害怕回家。

走进小区门口，他会习惯性地看看自己家的窗户，每次看到的都是黑暗的一片，他的心里就难受。在小区门口的小饭店点一瓶啤酒，一碟小菜，吃一大碗清汤面之后，他才会懒洋洋地往家走，回家洗把脸就上床蒙头睡觉。

他是一个热闹人，打小就是运动爱好者，跑步、游泳、足球、篮球，无一不爱。考大学失利之后找了一个色织厂的工作，学徒做电工，业余时间全部放在了组织篮球队上，曾经在与市里十二个送拔出来厂队比赛中，得过银奖，现在，这个奖杯他还当宝似的收藏在家中，就摆在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打球能当饭吃?这是吴美丽后来练就的口头禅。

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前一秒还把你高高捧上天，后一秒就把你踩在脚底，还不忘像踩一只可恶的，偷吃女人最爱吃的红薯的老鼠一样，脚上用了力，使劲地在地上在碾上一碾。

王云龙是在厂区篮球场上灌篮的时候，被吴美丽看上的。据后来吴美丽回忆说，当时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晚霞刚刚泛出了黄色的光茫，一轮蛋黄一样的太阳从霞光中露出了笑脸，王云龙一个箭步飞跃进了太阳里，起身跃跳投篮的姿式，行云流水一样连贯完成，那一个画面像一股强电流一样，一下子把吴美丽的心击中了。

你就像一个威猛的大英雄。吴美丽充满仰慕的眼睛里，透漏着少女炙热的情爱:我彻底被你征服了。

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此崇拜，王云龙的心里自然是自豪到了极点，更何况这个女人的身份还比较特别，她是厂长的千金。

从小没有父亲，家里一贫如洗的穷小子能够得到厂长千金的青睐，这可是个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情。

历尽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奉子成了婚，住进了厂长给女儿买的婚房里，王云龙也青云直上，当了厂里二车间的车间主任，管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女工，他的生活一度风光无限。

等到国营企业一家一家倒闭转型，厂长早就领着退休工资赋闲在家。王云龙和吴美丽也下了岗，失了业。当时，他们的儿子才八岁。家里的经济一下紧张起来，幸亏有老丈人的资助，还不至于太差次，可年纪轻轻就靠老人养活也不是个事情。

王云龙贷款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市里跑接送客人的生意，辛苦些养家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吴美丽在一家品牌男装店当售货员，工资不高，但提成不错，卖一件价值不菲的品牌衣服就有不小的佣金，有时一个月的提成比工资还高。

厂里的球队早就解散了，不过王云龙的名声在外，外面非职业球队的比赛经常会约请他去帮忙打球，钱自然是没有的，顶多给一身运动衣，送点纪念品，再好一点的踢进比赛，得了名次的话，也能分点小奖金，不过也就几个小钱，够个车马劳顿，捞不下什么好处，还得贴时间和球员们交流联系。

这就惹得吴美丽很不高兴，每天阴着个脸，随时都可能爆发倾盆大雨。

每次看到王云龙汗津津，满身臭汗回家，吴美丽就会拉下脸来：打球能当饭吃？再去打球你就甭回来了，和你那些球友过日子去得了。

王云龙陪着笑脸，自知理亏，不敢回应。

你看我的那些色织厂的小姐妹们，都搬到新楼房去了，就咱们还住这么差的老房子，真寒碜，我都不好意思和人家逛商店，人家买衣服，几百上千的，都不眨一下眼睛，你看看我。

王云龙听了心里也不痛快，口气有点生硬地接了嘴：你的衣服也不差呀，那件不是几百的。你看看我，百八十块的衣服能翻来覆去穿几年。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差不多就得了。人比人气死人，比咱差人多的去了。你就爱自己找不痛快。

这话吴美丽听着有些不入耳，声音抬高了八度：什么叫自己找不痛快，谁不想过好日子？你有闲工夫好好赚钱去，打球能怎么地，能买来新房子，还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怎么就看上你这种不上进的人了，你看看到我那里买衣服的男人，买一件上千的衣服，眼睛都不待眨的，瞧你，买几十的还嫌贵，想搞搞价，跟着你真够丢人的。还有脸跟我这显摆，你穿百八十的衣服。

又不是我追着让你嫁给我的，想当初还是你看上我球打得好，这会你后悔啦？早干什么去了？王云龙脱衣服准备到卫生间洗漱，关门时回了一句。

我瞎眼了，我，我......

吴美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是啊，人家说得没错，想当初就是自己看他篮球打得好，才主动提出交男女朋友的，可是别人要求上进的，他怎么就不思进取呢。

两人交战还没有熄火，王云龙就出事了。

他开着自己的车载着几个球友在比赛后出去吃饭，路上出了车祸，自己的车报废了不说，还被受伤致残的球友家属告上了法庭，索赔三十万，这下，王云龙头大了，吃饭的家伙没有了，还倒欠了三十个万，这日子咋过。

出事之后，吴美丽没像往常一样和他嚷嚷，出来进去冷着脸，把他当成了空气，一句话也不说。

王云龙舔着脸凑到了的吴美丽跟前，没话找话，想请老婆大人说句话，要不他心里没底，一直悬在半空，难受。

结果吴美丽把他狠劲一推，拉开门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她拉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包。

自己闯得祸自己抗吧。王云龙没有到丈人家去接吴美丽，他得想办法赚钱，把天上塌下来的这个窟窿自己给补上，孩子反正跟着姥姥姥爷，也习惯了。

事情出现了一些转机，受伤致残的球友自己要求撤诉，不让家里人找王云龙索赔，因为吃饭是他自己提议的，本来王云龙怕吴美丽不高兴，比赛完想早点回家。球友抢了车钥匙，不让走，生拉硬拽地要一起出去吃饭，没想到路上发生意外，才导致差点车毁人亡的后果。

最后两个人商量着达成了协议，毕竟王云龙是司机，有一定的责任，主动承担了十万元的医疗费，他找朋友借了款一次结清，算是了结了这事情。

车报废了，靠什么谋生呢?

有时候人走霉运，也会因祸得福。受伤致残的球友自己开着一个卖赛车的店面，生意做得还行。这次出了车祸，买卖是做不成了，又想找个可靠的人经营，他干脆邀请王云龙和他一起做，投资算他的，王云龙负责经营，利润五五分成，王云龙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两个人因难相知，反倒成了难兄难弟。

下午的时候，吴美丽突然带着儿子光临了车行。几个月没见老婆，王云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颇有些激动，一面心里暗自打鼓:不会和我要摊牌，闹离婚吧?

瞅瞅儿子的神情，又不太像。

来了!他客气地像和过来选车的客户打交道。

爸，这赛车不错，给我骑一辆吧。十五岁的儿子打破了尴尬气氛，给王云龙解了围。他趁势而下:行，你想骑哪一辆，爸送你那一辆。

真的?儿子兴奋地大叫:那我要挑一辆最贵的。

你上学才几步远的路，还骑车。少给我惹事。让你爸卖了还债吧。吴美丽语气温和的很，没有了以往的怨气。

王云龙偷偷瞟了一眼，好像也没看到吴美丽有想离婚的架式，一颗心安安稳稳地放进了肚子:给你推一辆吧，骑车能减肥!

你嫌我胖啊?吴美丽一脸嗔怪。

嘿嘿，哪敢啊。王云龙开心地笑了

吴美丽打开坤包，掏出一个存折，递了过来:我妈把家底也掏出来了，拿去还债吧。

王云龙心里一阵激动，还是老婆亲，不过，这钱不能要:替我谢谢妈妈，我自己闯的祸自己承担，让老人家养老吧。

算你有良心。吴美丽还是把存折放到了王云龙的手里:这是我这几个月赚的，不比你赚的少，快去还了债吧，无债一身轻，以后你可长点记性。

好咧!王云龙心里乐开了花: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今晚上你带儿子回家住吧，我想你们了。

天刚擦黑，王云龙就迫不及待地拉了门店的防盗门窗，他似乎已经看到三楼的阳台上明晃晃地，闪烁着的耀眼的光茫，好温暖的亮光啊，一闪一闪，照得人心都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