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

文/美女多多

“你老婆的‘格局’才小呢！”老孙像是个护妻狂魔，听到别人评价他老婆，表现得超级不乐意了。

也难怪，他们俩人也算是患难夫妻，老孙人生中的“大起”不说了，但是在“大落”时，老婆不离不弃。

老孙对此很感激，但是他的同学和朋友不买账，说是以她的容貌和性格，弃了老孙，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再上这个当。

老孙的老婆年轻时原本是个餐厅服务员，长相没啥大毛病，模样看起来也算是周正。美中不足，嘴里的一颗大门牙实在是太煞风景，闭着嘴时勉强能被嘴唇盖住，她笑起来时，那颗大牙就像门栓一样斜着纵横在上下两排牙上。

这个世界上凡事都讲究个缘分！虽然因为这颗牙，耽误了她嫁给别人，可是没妨碍月老把她牵线给老孙！

那时候老孙是个穷司机，原籍在内蒙古。家里有哥有姐，有弟有妹，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全家住在三间破旧土坯房里，种着几亩薄地，鼎盛时期的家产都不到一千块钱。这种条件在当地就是名副其实的娶妻困难户。

穷则思变，娶不上老婆的老孙急眼了，他不想认命，主要也不想一辈子像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紧巴巴地过日子。于是他提着行李卷，四处游荡打工。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张家口张北县的一家私人运输公司打工。起先就是接接电话，干点零活，后来发现司机的工资高，于是干脆偷偷学会了开车，拿了驾照，摇身一变，升级了。

他光棍一人，没啥途径致富，只好没日没夜地拉货赚钱。他所在的公司拉货的线路单一，他老婆工作的餐厅是他们公司指定的司机就餐点儿，于是老孙成了常客。

都到了婚假年龄，干柴烈火。他未娶，她未嫁。一来二去，眉目传情，他不嫌她丑，她不嫌他穷，两个人走到一起。

老孙快到三十岁终于娶上老婆，乐开了花。不顾朋友们的褒贬不一。

最初的日子也算甜蜜，很快大女儿出生了。老孙的老婆辞职在家，专心当起了全职妈妈。老孙也凭辛苦赚了人生中第一辆货车。之后，他脱离了公司，开始跑单帮。

女儿五六岁的时候，老孙的事业到了最高峰，养了大货车五十几辆。最高年收入达三百万余元。

收入高了，人也开始忙了。常常拉业务，做公关，老孙不善饮酒，经常醉倒在酒桌上、歌厅里。

他老婆即享受了阔太太的生活品质，但是又想让老公浪漫地时常陪伴在左右，两口子为此搏斗了好久，可是最终是鱼和熊掌没有兼得。

老孙其实也挺痛苦，他骨子里就不善社交，真心只想做好大车司机们的管理和车辆的维护工作。他想让她发展自己的朋友圈，像林徽因一样，组成“太太的客厅”，把有用的社会关系都交给她维护。

但是，他失望了，而且失望至极。

活该他失望，他就知道林徽因的社交能力强，可是不知道一代名媛的成长过程。林徽因是大家闺秀，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再加上又出国深造过，她的谈吐和学识以及经历，岂是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家庭妇女所能企及？

老孙忍住了抱怨的欲望，什么也没说过。对于老孙无声的失望，她有点悲愤。对她来说，丈夫“失控”了，因为她已经感受不到他在刚刚结婚时的尊重与理解，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和淡然……

但是她并没有化悲愤为力量，反而把所有的火气发泄到了女儿身上，对待她非常严厉，孩子被吓得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时常颤抖地看着妈妈……

有时老孙也带着她参加各种企业主的家庭聚会。令老孙头疼的是，饭前，老婆首先要问清是谁结账，如果是她老公买单，在客人点菜时，她必定要加以各种阻拦。

“现在的人都实行养生，晚上没人多吃，点几个素菜就好了！”她说。

“就是，就是！”客人们无奈地配合。

“不加菜了！哪有那么多讲究，七个就七个菜呗！还非得凑八个！”她呵斥服务员。

服务员走后，她还得意洋洋地地加上一句：“过去我也当过服务员，知道她的心理，她就是想多拿点提成！”

老孙试图用眼神狠狠地制止，可是这会儿老婆根本就不看他。老孙尴尬地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宴席接近尾声了，看着老公要菜谱准备给喝了酒的客人们点主食，她又着急地说：“不要不要，天这么热，谁吃呀？！”

大家面面相觑！有没吃饱的，也只得矜持地摆摆手，表示不吃了。

但是换了别人做东，她就说：“今天我累了，血糖低，得吃肉！”

“给我要一份韭菜肉饼，我得多吃点。再给我姑娘打包一份！”

不说保持得体的餐桌礼仪，单是她的吃相就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从第一道菜开始吧唧嘴不说，每夹一口菜前，还要用嘴“梭罗”一下筷子。有时牙间嵌着绿绿的菜叶，随着她那放肆的大笑，若隐若现……

她的“恶名”很快传开了，没什么人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

起初，没人敢告诉老孙，人人都讨厌她老婆。可是学历低并不代表他傻呀，亲戚朋友或者客户的侧目和鄙视的表情，他是能感觉到的。

老孙真的很痛苦。一边是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一边是亲戚朋友甚至是衣食父母。他谁也不想得罪。权衡利弊，他开始逐渐减少带老婆外出的频率。

可是对于她来说，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断了。她不爱看书学习，不愿意听广播看新闻。过去的穷朋友看不起，新朋友没交上。

这种情况下，还是女儿最倒霉，她无条件地接收着母亲过剩的负能量。其实，老孙的老婆潜意识里也很讨厌自己，隐约觉得学习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但是怎样学习，如何使学习效率提高，她并不知道。

老孙的老婆同样也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重要性。女儿在家时就得读呀，写呀。学习之余看看电视的行为被妈妈视为“不务正业”，或打或骂，简单粗暴。

女儿很压抑，老孙更压抑。

有一年开始，运输行业很低迷，而且持续了好几年。老孙的公司也受了很大影响，公司规模慢慢地收缩了，给车队司机发工资，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费，过年过节给管理部门送礼，需要钱呀！

于是老孙陆续低价卖了三分之二的资产，艰难地活着。

人呀，总是可上不可下的，老婆虽然是苦出身，可是也着实地“兴”了好几年。精神生活虽然匮乏，物质层面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慢慢地拮据了，但是两口子早已经不是最初白手起家时的心态。老孙的老婆就更加暴躁！折磨完孩子之余，开始折磨老孙，骂他嘲弄他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她要求他回家做饭，做家务。

老孙如果不想吵架，就只得照做。所以他只要有时间，就回家忙前忙后。

如果他亲自开大车出去拉货，没有履行做饭的义务，那么就得收拾厨房。不管老孙多晚回来，多么劳累，都得先去厨房把的一家人一日三餐用的锅碗瓢盆刷干净后才能洗漱，休息。

艰苦的日子虽然难熬，可是时间也在流逝。

一晃姑娘上中学了。老孙的老婆又意外地怀孕了。老孙想，也许这是天意吧，又送来一个孩子。家里添丁了，应该是喜事啊，是不是事业也该走出低谷了。

十个月后，他添了一个儿子，此时的老孙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儿子的出生丝毫没给他的事业带来任何转机，反而使他一家四口的生活更加艰难。

儿子很像妈妈，自打会说话起，出去吃饭，他就问：“谁结账呀？”

老孙无语！

忍让并不能换来和平，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女儿高考的前两天，老孙的老婆嫌她看手机不睡觉，喊了两声无效后，劈手夺过来就摔在地上，手机粉碎，孩子的心也碎成了小片片。

后果可想而知，女儿考场上发挥失利，勉强考上二本。带着郁闷的心情去上学，情况能好到哪去！

教育失败的隐患慢慢地全都显现出来。孩子从小没啥玩伴，对母亲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说“不”，上了大学也不知道如何与别人相处，和同学闹的小摩擦，小矛盾都不知道如何解决。久而久之，女儿崩溃，精神失常了。

老孙接到学校的电话，一阵晕眩，险些摔倒。他脸色苍白地去了女儿的学校，把她接回来，办理休学，安排她住院。

孩子吃了激素类药物，苗条的身材胖成了气球。老孙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是他仍然不让别人说老婆的任何不是，可是自己呢，却不再和老婆讲一句话。

老孙的老婆却认为自己没错，她哭着说：“我为了这个家，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付出那么多，还落了这么多不是？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没一个有问题的！怎么就她特殊呢？！”

一天晚上，老孙喝多了，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双手抱着腿，花白的头靠在膝盖上，瘦骨嶙峋的后背一耸一耸，那是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