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晚上备课,我看到一篇现代文阅读题,那篇文章中的父亲给上学的女儿送饺子吃的场景,勾起了我的回忆。在夜里11点,一个人哭得不能自已。
第二天跟学生一起分析到这段时,我给学生谈起了我上学时父亲有一次给我送麦子的经历,也是我曾经惭愧的一件事。
我上高中时住校,每次都是带了麦子到学校换饭菜票,吃完了在周末回家时再带上一袋子。但到了高三时间比较紧,每周末还要补课,所以经常是父亲给我把麦子送到学校来。但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悲痛中想外出打工,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于是我去了另一所学风比较浓厚的中学复读。为了重新开始,我改名叫“一凡”,除了当时的班主任,没人知道我的真名。
当时家里还没安电话,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复读生的压力太大,不敢轻易回家。父亲估计着我的饭票快花完了,就来给我送麦子,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教室里,听到门口政治老师叫我:“李一凡,你爸找你!”
出来才知道,父亲到了学校才发现不知道我在哪个班,在校园里逢人就打听,报的名字却是我的本名。后来恰巧问到我的政治老师,老师见我父亲用自行车带着一大袋麦子,很辛苦的样子,就多问了一句:“你孩子在哪个班?”听说是上文科补习班后,他说他就教那个班,不记得有叫李艳梅的。好心的政治老师又多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改名字?”或许以他的经验,补习班里经常有改名字的同学。我父亲恍然大悟,想了一下说:“我好像听她妈说起过,来这里改名叫一凡还是什么的。”我政治老师说:“哦,是李一凡啊!我知道,就在我那个班,你跟我来吧。”
我出来后政治老师就走了,我惊讶地问父亲怎么找到我的,他把经过告诉了我。我愣了一会,心里很内疚,更多的是后悔。我后悔改了我的名字,让父亲这么辛苦。尤其是当父亲说“叫一凡还是什么的”之后,我立即觉得我改名这件事真是一个错误。
我改名字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很俗,没个性,谁让这个名字是我奶奶起的呢?爷爷负责他的孙子们的名字,奶奶负责她的孙女的名字。“艳红”“艳丽”“艳梅”“艳蕊”这些名字中,我是其中一个。我不止一次跟奶奶抱怨过,嫌她给我起的名字太俗。奶奶说我出生在农历二月,正赶上梅花开放的时候,就给我起名叫“艳梅”了。
改叫“一凡”后,有一次回家去见奶奶,我还得意地跟她说了我的新名字,奶奶的第一反应是撇撇嘴说:“烦?烦什么?真难听,叫梅多好听啊!”
图片来自网络又一次高考过后,我到了大学里,还原了我的本名。也不再觉着难听了,但还是觉得不够个性,于是写文章时总是拟一个笔名什么的,不致自己认为写得很个性的文字没有一个有个性的名字相配。
我真正后悔自己曾经讨厌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真正喜欢上我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在奶奶去世之后。等我赶回老家,奶奶已经入土了。趴在奶奶的坟墓上,我痛哭失声,哭奶奶的不辞而别,哭我没能在她走之前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哭我没能让她看到我在她面前,哭我还未及尽孝,哭我曾经不懂得欣赏奶奶给我起的名字……
高四那年我后悔自己改名,因为看到了父亲的辛苦,让我不忍;奶奶去世那年我后悔自己曾经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奶奶的离去,因为自己的无知。
如今在课堂上,看到这篇文中的父亲,在学校门口的大树下看着吃饺子的女儿,那专注的眼神,那平静的面容下掩藏的该是心疼吧,该是幸福吧,该是对女儿的期盼与对未来的向往吧……
我想起我的父亲,那时对我也是用这种眼神来看我的吧,也是怀着很深厚的期盼与深切的心疼吧;我想起我的奶奶,给我起名字时该是怀着一颗多么美丽的心啊!
现在,我心痛了。对着这些往事,面对着我的学生,我郑重地告诉他们,要喜欢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长辈认真考虑出来的,都是有意义的。
学生中有掉泪的,前排学生有伸手递上纸巾的,原来,我泪已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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