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背影

文|昕婳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妈妈，你看呀，我飞起来啦，喔哦，喔哦……”

小不点学会了骑单车，欢快地踏着脚踏板，雀跃着就像要去追赶前方的云朵，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小小的身上，那银光也闪耀着、奔跑着，像在奏响一曲欢快的歌儿。我在身后追赶这飞奔的背影，思绪也随着跳跃，落进那些流金的岁月里。

01

在我孩童的时候，我们也曾那样在飞奔的单车上撒欢。那时家里只有那种老式三角架自行车，车头比孩子们个头还要高，年纪大些的，坐到坐垫上尚需要左右摆动屁股才能够到脚踏板，小些的孩子脚卡在三角架里蹬着骑。初学时在后座横着绑住一根长长的扁担以防止整个车身倒下，也总免不了要磕破膝盖，磨破手肘，却从没有孩子娇气要放弃的。不出三两天，村口的马路便尘土飞扬，比拼速度的单车背影一个个闪过，像一批批脱缰的野马呼啸而过，笑声欢呼声响彻乡野的上空。单车上载满了孩子们无尽的探险和欢乐，而且个个都神勇无敌，一如在那清贫的年代，父辈们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无所畏惧。

记得每年的一些时日，我父亲需要在拂晓前骑车到深山采伐区，转运木桩到镇上的木头加工店里卖。单车载运木头那是极考验体力和技巧重活，两根粗壮的木桩五六米长，扎成人字形，搭在自行车身上，父亲牢牢把稳车把手控制方向，需要在单车一车侧身向前奋力推着车一步一步走。不知从什么时候父亲已经汗流浃背，浸透了衣服，干脆就光着膀子，露出几经风霜黝黑壮实的背，腰上围扎着汗渍渍的毛巾，一路推着单车，一推得走上大半天。小时候我觉得父亲是那样的高大伟岸，特别佩服他的神勇和智慧，我常常疑惑他究竟是如何稳稳当当地保持单车的平衡，驯服那些笨重的庞然大物的，直至现在作为理工科生的我来说，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我母亲常到镇上的集市经营一些小买卖，单车前总会挂着一个塑料提篮，后座扎上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鸡蛋，有时候是蔬菜、豆芽、猪板油，再后来母亲学会了给家禽治病，篓子里便盛满各种我不知道名字的中草药。早上母亲带着她那黄色的圆草帽，左脚脚踏一瞪，右腿稳当地跨上那高高的单车坐垫，迎着一轮朝阳就出发，背后迎风鼓起的衣襟晃荡在我眼前，一会儿背影便消失在了村头。傍晚时分，母亲披着暮色回来了。有时候天色很黑，看不清母亲的脸，远远只看到迷迷糊糊熟悉的单车背影绕过来，车轮嘚哒嘚哒地转着，由远及近，伴着道路两旁树丛里断断续续的虫子吱吱声，它们好似在吟唱母亲的疲劳和晚归。母亲耕种农田、料理家务似乎算不上是一把好手，可是母亲试遍了她认为所擅长的一切，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

父母亲无疑是辛劳艰苦的，可从无怨言，他们不管拖着多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面对我们的都只是淡淡的微笑。

02

到了中学，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每天需要骑车经过邻村的巷子穿行过繁忙熙攘的街道，才能到达学校。复杂的路况让我练就了精湛的骑行本领，一次我正骑着，完美地避开了迎面飞来的一个足球，背后留下足球小子们惊讶的脸和啧啧的称赞。每天骑行追风的感觉让我暂时忘记了生活的沉重。

高中时期我到离家几百里的市里上学，每年只能回家两三次，我变得特别想家。而到了大学，为了给我留足够的学费我需要一个人辗转大巴和火车到千里之外的城市求学。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父亲送我半夜去镇上的车站赶大巴，我们走在寂静的大街上，父亲一边推着自行车载着我的行李，一边叮嘱我远行的注意事项。这一次我比以往都要长时间地看到父亲的背影，我蓦然发现父亲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般高大，可能是我已经长高了，又或是父亲渐渐变老了，脸颊沧桑了许多，身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消瘦了不少，我应着父亲的叮嘱，默默地着跟在后面，生怕父亲发现我眼中打转的泪珠。凉风晃动着父亲直立的发丝，稀疏的几颗星星孤零零地地挂在天上，我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星还是星星的眨眼，路灯把父亲推车的背影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在我的眼眸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在大学里我常常骑车去做家教赚取生活费。一个烈日的午后，我骑行在晒得白晃晃的马路上，后方电瓶车不知怎的一个不注意将我撞倒了，我连人带车往马路外侧倒下，疾驰的汽车几乎是碾着我的发端过去的，我霎时头脑眩晕，不记得是怎样爬起来，也不记得对方询问和道歉说了什么，看看并无大碍我直愣愣地推着单车走了好远，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可能我当时是怕死的，还惊魂未定，也可能我庆幸自己是幸运的，就像那个我完美避开的足球一样避开了死神。我想到了父亲母亲的单车背影，似乎有一股力量，给我一个无形温厚手掌拭去脸上的泪水，我在路上就这么推着车走着想着，平复了自己。

03

我的父母亲朴实善良，勤劳坚韧，他们不善言辞，不会表达对子女的爱，他们也不曾知道潜移默化影响着子女的，是自己一方普普通通的背影。

多年后，我家那辆自行车早已陈旧不堪，被放在了老宅的角落里，父母亲也骑起了电频车，不再需要那么艰辛去使用单车了。但我时常会梦见父母亲旧时的一个个单车背影，在遭遇艰难困苦的时候，在我迷茫困惑的时候，这些背影就像洒落在我心头的点点星光，指引着我，告诉我要迎难而上、英勇无畏。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