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在未满二十岁的年纪,桦林那条悠长冰冷的河流淹没着我的身体,我停止呼吸,在黑暗河底,听见了来自2016年的回声。
当我重新把日历倒回1997年,我还是一个处于待业的高中毕业生,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诗人,走出桦林,去很遥远的地方实现浪漫的理想。我不想复读,不想遵循我爸妈的老路,我的诗人梦,在我与沈墨相识之前,没有一个人相信。
我叫王阳,为了救心爱的女孩被河水吞没。
我爸叫王响,响亮的响。我妈叫罗美素,没有含义,我死后我爸收养了一名弃婴,给他起名王北,我猜他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弟弟将来一定要去祖国的首都北京,让他一直往北走,替我看看那一切。所以2016年王北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真的会去北京,他俩走时,我爸估计会带上我的照片。
漫长的冬季,积雪厚实到压弯了我的腰,冰面上偶有几个胆大孩子走几步过过瘾,我索性直接躺平,躺在河底淤泥沙上,望着2016年,望着1998年。
我看见1998年的我爸被沈墨用电棍击晕,倒在火车铁轨上,一个我去救他,一个我去救溺河自杀的沈墨。在亲情与爱情中,我选择了后者。把沈墨救上岸,我无力支撑倒入河底,再也没法上去 ,灵魂关在河底,成了如今的我。闭上眼睛前,我看见我爸自己清醒着坐起来,走回家中,与我妈大吵一架。
2016年早已经成为殷红的沈墨坐上我爸的出租车,被我爸载着回到曾经我死亡的地方,从沈墨嘴里说出来的话,憋闷了我爸几十年。他只想知道自己儿子不是自杀。沈墨说“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爸,我是为了救人而死,不是自杀。”我说了,我爸没听见。这句话,我说了几十年,说到我爸都满头白发,皮肤上无数层褶子。出租车着火了,我爸爬出来后救了沈墨,我们父子俩,都挺爱救人一命。
我的遗照拿回来那天,我妈不许我爸挂起来,直接塞柜子里,我妈自杀后,我爸不知道哪天又挂起了我的照片。我跟我妈说,我一定会回来。可是最后我也没能回来,所以我妈才上吊自杀。她可能想,既然我没回来,那她就去见我。我妈上吊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毕竟我已经死了。
一家三口人两个都没了,我爸去户籍室销户时,工作人员都替他难过,我也替他难过。
我这辈子没感谢过人,只有小北,他帮我救了我爸,又替我尽孝,我想好好谢谢他,又不知怎么感谢,毕竟我都不存在了。
我在河底看着彪叔被车撞了,连车带人一块落入河底。
彪叔看见了我,朝我飞了过来。我俩一起躺着,任凭小鱼虾米从肚脐游过。
“阳儿,你爸为你操碎了一地的心,我们在上头干的那些事,你都瞅见了吧。你说你咋跟我一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自己命也不顾,只想别人好。”彪叔说
“我跟你可不一样,彪叔,不过咱两有些地方还是挺像的,”
彪叔又问我哪儿像,我一笑道“都挺傻的。”
我俩傻乐,彪叔让我听,我爸又在读我写的那首诗——
打个响指吧
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吹个口哨吧
我说
你来吹个斜斜的口哨
像一块铁然后是一枚针
磁极的弧线拂过绿玻璃。
……
我爸在上面念,我在底下和。我爸念完后,我又想出来几句——
打个响指吧
你说
漫长的季节重重重生
有我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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