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睡眠一直不好。有很多天的夜里，时而沉睡时而清醒，就着窗外的鸟鸣和枕边的梦话，混混沌沌的一夜不好眠。
长假后的第一天，天蒙蒙亮时起床，洗完澡，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昨夜一夜暴雨，温度骤降，城市清晨的清冷空气里，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小区门口卖包子的早餐店门口排着长队，等待的人们焦急而木然，公交车站台上，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有人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有人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早餐，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顿应付式的充饥。
我记忆中早餐的味道不是这样的，它不是为了简单的填饱肚子，而是美好一天的初始，是对生命中最简单的美好的追寻。清晨氤氲中的小山村，鸡鸣狗吠间有炊烟袅袅，农家早餐的香味会唤醒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早餐的这种落差，大抵上就是城市和故乡的区别了。繁华忙碌的城市生活，让生活失去了本真的味道。早餐，也成了流水线作业的工业化产物，只是充饥，却全然没有了记忆中的味道。
清晨的小区里，安静异常，我坐在沙发上，忽然就很想喝一碗排岭街头常见的辣米汤。老家在千岛湖，每到节假日和周末便会挤满了外地牌照的小汽车，还有操持着各色口音的游客。排岭是千岛湖镇的旧称，排岭，顾名思义，即一排排的山岭之意。在老家，人们还是习惯于把去千岛湖镇说成去排岭，小的时候，排岭二字对我们这些乡村孩子来说，就意味着城市、意味着小山村外面的花花世界。
1991年更名成千岛湖镇之后，排岭镇这个名字和记忆，还一直停留在人们的心里的嘴边，以至于现在有些刚刚牙牙学语的娃娃，依然沿袭着祖辈留下的称呼。对于千岛湖镇这个名字，本地人还是在最近几年旅游业大发展之后，才慢慢在心理上接受，会介绍说自己是千岛湖人。
小镇很小，尽管这些年进入大发展期，大兴土木，高档酒店林立，也建起了所谓的新城，但其本质上依然还只是一个小镇，开着车，十几分钟便能绕上一圈。镇上的建筑，除了早些年填湖后建造，其余建筑物大多依着山岭的走势而建，城中道路也多斜坡和阶梯，因为新安江大坝建成之后形成的这座小城，原本就是建在被水淹没的山顶之上，故而也就有了山城之说。
记忆中故乡的味道是辛辣而呛鼻的。淳安菜肴的特点和衢州、开化、龙游乃至江西相通，皆嗜辣，且三餐必放辣，无辣不成菜。回老家小住的时候，每到烧饭的点，村子里的大街小巷便会弥漫着辣椒、辣酱的辛香味道，让人闻着便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对很多离乡的淳安人来说，吃辣，仿佛就是灵魂中根深蒂固的烙印，不可磨灭。尽管离乡十余年，但我的口味依然保留着家乡的味道，家里的冰箱里塞得最多的就是从老家带回来的辣酱。甭管做什么菜的时候都喜欢加一点，辛辣的味道翻滚着扑鼻而来，顿时便觉得滋味无穷。
自家种的黄豆煮熟后沥干放凉，放在容器里，用布盖好，任其在合适的温度下发酵，长出黄黄绿绿的菌丝，弥漫出独特的香气，然后在太阳下暴晒成酱豆。新鲜的红辣椒放在特制的木框里，用长长的半圆形的剁刀剁成碎。加入食盐、生姜、大蒜等各种配料，将准备好的酱豆倒入并混合搅拌均匀。最后封坛，放在阴凉处保存几天，鲜美辛辣的辣酱便做好了。小的时候，最喜欢帮着爷爷奶奶剁辣椒，贪玩的小孩没有耐性，剁一会便失去了兴致，偶尔还会被辣椒辣到手指，一边用手冲，一边嘴里“呲呲”抽气。
十一国庆长假，在路上堵了好几个小时后，终于一身疲惫回到了家。第二天一大早，晨起去跑步，凌晨5点的千岛湖，淡然而清懒，空气中有初秋的清凉、有桂花的微香，更有早已开张忙碌的早餐店香辣的味道。一身汗水回来，便被早餐店诱人的香味勾住，再也走不动道了。
每次回千岛湖，我都要早起去喝一碗辣辣的米汤。米汤是方言中的叫法，其实应该是米羹才更为恰当。岳父家的楼下，便有好几家早餐店。我尤其爱早饭中米汤，清晨的睡眼惺忪里，走近了，看见大铝锅里翻滚着的热气腾腾的米汤，精神抖擞，瞬间就觉得这样的一天可真是美好。有时候起得晚了，米汤卖光了而没有吃到，便会觉得好生遗憾，若有所失。
老家素有做汤羹的习俗，过年的时候家里都会烧米汤或者玉米汤。米汤做法很简单，大米在水中浸泡发涨后磨成米浆入锅煮熟，加进了四季豆干、笋干、豆腐、梅干菜，有些还会加香干、肉丝之类的。最重要的是，加进了辣酱，煮出来一锅红红的、香香的米汤，远远闻着那辣辣的味道，心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就着几个韭菜馅、腌菜馅的油粿下肚，便成了我对早餐最真实的期待。
“回来过节啦？”老板娘笑眯眯的问道，手里边熟练的包着米粿，团揉、裹馅、压平，摊在煎锅里，一气呵成，看得我眼花撩乱。一份米汤、一份炒面、一个萝卜丝馅的米粿，馋得我不顾米汤和米粿的烫嘴，大快朵颐起来。吃饭一直不乖的儿子，也捧着手里笋干馅的包子，热气腾腾里，吃的不亦乐乎。父子俩对坐着，就着千岛湖清晨的微风，品尝着故乡的辛辣味道。
有的人说，你追求的早餐指出了你的故乡。说的大抵就是，你的胃是不会背叛你的。它会告诉你哪里有你最爱吃的，而你最爱吃的，又会告诉你哪里是你的故乡。
我深以为然。
清晨的湖面，平静如镜，岸边有早起的钓鱼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