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木桐
她死的很安详，甚⾄嘴⻆还微微翘起了⼀个弧度，像是终于解脱了般的开⼼。她⼿臂上留有多处淤⻘，像是被⼈打过。⼿腕上还有⼀道已经结痂了的⼝⼦。
那应该是她⾃⼰划的吧。少⼥A冷声说道。她⾯⾊平静，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好像这样的事情是⼀件微不⾜道的⼩事。少⼥A是刚刚转到这所学校的，但不曾想刚来就出了这样的事。
是与不是，她也是跳楼⽽死，围观的群众啧啧道。真是对⽣命太不尊重啊，也有⼈为之惋惜。还有⼈拿出了⼿机拍照，发到了⽹上。
唉，真是矫情呢！世界上可怜⼈那么多，⼈家怎么没想着去死，你却⾮要⾃杀呢！不过好再， 我这⼀发还能⻓不少粉丝呢，谢谢你啊。她的嘴⻆扬起浅浅的弧度，像是对胜利者宣判般得 意。
说着，少⼥X还冲着镜头⽐了个剪⼑⼿。发完之后，便挤着⼈群，向后⾛去。有些⼈，虽然有 点看不下去，但也没法阻⽌。有贼⼼没贼胆也不怪他们，谁叫⼈家有势⼒呢。所以纷纷都抱着
⾃⼰还是别趟这趟浑⽔的好。
过了⼀会⼉，校⻓过来了。看⻅她⾎⾁模糊的样⼦，脸上好⼀阵抽搐。可能是他觉得恶⼼了， 连忙转身叫⽼师把⼫体抬⾛。
抬⼫体的两个⼈⼀个是她的班主任，30多岁但很年轻的⼀个⼥⼈。看起来特别难过，边抬边 哭甚⾄还有些疯狂。脸⾊煞⽩，⼀直喃喃道，都怪我，都怨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你 也不会……还有⼀个男⼈，⾯⾊复杂，说不出他的情绪，但他⼀直在安慰对⾯的⼥⼈。
贾⽼师。校⻓叫住了那个悲痛欲绝的⼥⼈。
什么事？她这会⼉好像冷静不少，但声⾳⾥还是有些哽咽。
你帮忙联系⼀下她的家⻓，毕竟你是班主任。他清了清嗓⼦，犹豫了⼏下，但还是说了出来。贾⽼师的怔怔看了校⻓好⼀会⼉，紧抿着嘴，像是要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
说了句轻飘的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被很快的清理⼲净。她看着斑驳的⾎迹被清理的⼀尘不染，安静的恐怖，⽩的出奇。少⼥ A突然有点恍惚，像是刚做了⼀场噩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变，却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她 没来过这个世界⼀样。
少⼥A⼀直认为，她的死⼀定和那⽼师脱不了关系，不然好端端⼀⼥孩，怎么会想着要⾃杀呢，但是这也只是她的感觉，也算不上是什么证据，所以她还能做什么事⼉呢？
多⼀事不如少⼀事呗。
少⼥A虽然⽼是劝告要这么想，但每次听到这⼥孩的死，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去关注。
她说不上是为什么，明明是和⾃⼰毫不相关的⼈，明明要劝⾃⼰不要再想了。可是她还是想知道，这个⼥孩她为什么要⾃杀。
是因为抑郁吗？还是因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少年K是她的同桌，看她最近⿊眼圈越来越重，有些担忧。
你还在想那⼥⽣的事⼉啊？他碰碰她的⼿肘。她很是疲倦的点点头。
别想了，那⼥的成天在学校被⼈欺负，死了也很正常。
她的困意被他漫不经⼼的⼀番话⼀下⼦就给打跑了，身体⼀下坐直，不可思议的问到。
什么死了也很正常。那是⼀条⽣命啊，她就那样死了，你居然还说死了也很正常，你……你， 你说这话不怕你来报复你吗？你。
不是，少年K打断她越来越激动的声⾳，她是因为被⼈欺负，才会想不开的。
⻅她还在皱着眉，连忙说，不过她的死和我可没关系啊，那可不是我教唆的，要报复也不应该报复我呀。⾮要说是谁的话，那嫌疑最⼤的就是她班主任贾⽼师。
为什么？少⼥A发出⼀声轻叹。声⾳轻到她⾃⼰都没听到，少年K还在不知疲倦的说着。但是 不知道⾃⼰能听进去⼏句。因为那⼥的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家也都孤⽴她，都嫌弃她，只有她⽼师有时候还给她说说话什么的。
可是你……不等她把话说完，少年K先她⼀步说，我那次去办公室看⻅的。以为是贾⽼师找她 谈话，就没怎么在意。但是我有⼀次却看⻅贾⽼师和那⼥的在吵架，好像还挺激烈的。没等我多想呢，那⼥的就⾛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
沉默了好久，少年X以为少⼥A⽣⽓了，就没再给她说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困的快要睡着了，却⼜听⻅身旁的⼥⽣说话了，便瞬间打⽓鸡⾎来。
你……她的⽬光有些呆滞，愣愣看向窗外。声⾳有些沙哑，但嘴巴还在⼀张⼀合，也不知想要 说什么，只是张着。
我……他学着她的说话语⽓，但不同她的是，他的语⽓轻挑，仿佛在说⼀个笑话⼀样。
那你，为什么想和我说话？不想和她说？少⼥A⼤把⼤把的眼泪流出眼眶，脸⾊苍⽩，⿐头微红的样⼦让⼈不由⾃主的想起了瓷娃娃。少年K看了满是⼼疼，赶紧拿出纸⼱给她擦眼泪，边 擦边说。
你和她可不⼀样，她能和你⽐吗！活没活出了⼈样，死了就死了呗。但是你不⼀样啊，你还有我啊。所以别哭了，我看着好⼼疼。
你也会⼼疼的吗？她有点想笑，他是那么冷⾎的⼈，他居然也会⼼疼。呵，真是没办法相信这个眼前满是⾃⼰的男孩居然能说那种“死了就死了呗，死了也很正常”那样，那样的话。
果然，这世上最是太阳和⼈⼼不能直视。
我想找贾⽼师问问。少年K的嘴⻆⼀僵，你找她⼲嘛呀？
没什么，我就想问问。她顿了顿，满是坚定的语⽓。就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他⼀字⼀顿的重复这两个字，笑的更肆意，更张狂了。但他的眼睛⾥⼀点笑意都没 有，是铺天盖地的漆⿊。是没有⼀点光的，吞噬⼀切的恐怖⿊暗。可能是那些⿊暗在他的身体
⾥积存太久，她感到有些害怕，先⾏⼀步离开。
贾⽼师？她推开天台的⻔试探的问了⼀声。之前已经找遍学校的各个地⽅了，可是都没她的影
⼦，天台，也是她最不想去的地⽅。因为，她不想让贾⽼师再……
果然，她在这，还好她在这。她舒缓⼀⼝⽓，悬着的⼼也放了下去。是你啊。贾⽼师看向身后的⼈。你是班⾥新转来的学⽣？
是我。她点点头。我想找你问个事⼉。
你是想问我，她是怎么死的，对吧？她的视线⼜重新转向电线杆上的那⼏只麻雀。
嗯……缓缓的点点头，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远处的⻛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 你相信命运吗？没有没脑的问了⼀句。她有些迷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不等她回答，她⼜说，之前那个傻⽠就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反应也和你⼀样，⼀愣。那，后来呢？她⼩声的询问，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信。因为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不认命就拼命。然后她就再也没给我说过这个问题。
听到这⾥少⼥A有⼀丝不解，听刚刚这话，那这个⼥孩应该经常给⽼师聊天，那为什么还会是那样的结局，她没好好开导她么？
满带着这些疑惑，她还没来得及问，脑海却突然想到了⼀个⼈，少⼥X！就是事发时那个拍照发⽹的⼥孩。
这个⼥孩好像家⾥很有钱，她爸爸好像是在哪当官的，很有势⼒。再加上这⼥孩在学校也是⼲部。所以，学校⾥没⼈敢惹她，都把她当公主般捧着。但是她学习好像不怎么好，但之前⾃杀的⼥⽣学习却很好，是个学霸。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到这些她不由冒出⼀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校⻓的反应和 学⽣的反应都很好解释了。⼤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说。
因为谁都不愿意成为下⼀个。可是，想想都⼼寒，这么⼤个学校，这么多⼈，居然没有敢⼀个出⾔反抗，她家就算势⼒再⼤，也压不过这么多⼈的怒⽕吧。
想到这⾥，她⼀股脑的把⾃⼰刚才的想法全告诉了贾⽼师。
⽼师听完，⽬光不知怎么的⽬光暗了暗，点点头说。你知道吗？你想的⼏乎和她当时想的⼀模
⼀样，可是。最后还不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呢？听到这⾥，仿佛⼀声雷，猛的劈了下来。使少⼥A有些⽚刻的窒息。那⼥⽣确实是看她不顺眼，也找⼈教训过她⼏次，可都没出什么⼤事。
⼤事！到底什么才叫能做⼤事？！难道⾮得是闹出⼈命才能叫做⼤事⼉吗？她忍不住要打断了她说的话，她的眼睛像是要喷出⽕来，情绪⾼昂的说，我之前学历史，看到战争年代，⼈们吃不饱，穿不暖。为了以后的和平年代不知流了多少⾎，死了多少⼈。可没想到，和平年代来是来了，可是却遭受了不亚于战争年代的精神折磨。这，难道就是我们拿命换来的美好世界吗？
少⼥A的情绪彻底失控，趴在天台上泣不成声。泪⽔顺着脸颊向后淌去，⼀滴⼀滴的落在冰冷的地上。贾⽼师看着那些被泪⽔打湿的地板，⼜想起了她的⾎。
⽆声的⾎，流淌冰冷的沥⻘上。对于叽叽喳喳的围观群众来说，这种情况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痛不欲⽣的⽗⺟在冰冷的殡仪馆⾥哭喊着，还被⾎沁成鲜红⾊的校服。
贾⽼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要接着说她是怎么死的，还是来安慰她。⼀只⼿举在空中久久不能放下。
我现在知道了她当时问我问题的那个答案了。她⼀抽⼀抽的说，什么答案？⼿落了下来，搭在了她⽑绒绒的头顶上。
我这⼀⽣，很是苦⻓。有⼈终其⼀⽣还是碌碌⽆为，但有⼈⼀⽣下来就是天之骄⼦。所以啊， 有时候我总在想命运是真的很不公平啊。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改变命运，可我明明也抗争了， 也努⼒了。却终抵不过投个好胎呐。
贾⽼师说她当时说这话时，没有⼀点表情，像个⽊偶⼀样麻⽊。⽽⾃⼰明知道她说这话是急需要安慰急需要帮助的，可⾃⼰除了抱抱她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警察的⼈也……畏于权势。
⽼师，你知道吗？我⼩的时候，特别爱看童话故事，说到这⾥，她惨⽩的脸颊终于有了⼀点点笑意。因为童话⾥的世界都很美好，没有痛苦，只有幸福。没有伤害，只有对彼此的依赖。所有邪恶最终也会得到惩治，所有的结局也都是和平圆满，幸福快乐。
⽽我现在，我不敢再看童话了。因为我太羡慕⾥⾯的美好世界了。我如果能成为，不，能过上那些主⻆们⼀半的⽣活，那该多好啊！她的脸上出现少有的温和，眼睛都在冒着光。声⾳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
我……我有⼀次，做了个梦。梦中，我死了。死的很安静，很祥和。但是在那⼀刻，我却突然 醒过来了。我睁开眼睛，特别难受，奇怪。我不该难受的，我为什么要难受啊？可我就是想 哭，⽆论什么时候，⽆论在做什么我都特别想哭。她⼜呆住了，好半天不说话。不过我现在已
经哭不出来了，她咧着嘴，笑了⼀下。我已经成为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样⼦。不⼈不⻤，没活出个⼈样。
她眼⾥的光随着她说的话般，逐渐消失不⻅了，⼜恢复了⼀滩死⽔。我觉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死亡真的是我最好解脱吧。
贾⽼师听到这⼀句，吓得浑身直哆嗦。说话也跟着结巴了起来。你，你，你别这样想。你，你真的。你还有你⽗⺟呢。你……你要相信希望啊。正义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我知道。她语⽓很平淡，我也相信。但⽼师，我是真的累了。我找不到让我继续下去的勇⽓和理由。我抗争不了，也不想接着抗争了。同学，同学也跟着孤⽴。⾄于⽗⺟，她红着眼睛，声
⾳仿佛低到了尘埃⾥。是我不孝，不能继续做你们的⼥⼉了。所以，⽼师。我拜托你能帮我多看看他们，替我好好照顾他们，我就死⽽⽆憾了。如果还有来⽣，我⼀定给你当⽜做⻢，我求求你，拜托了，拜托了。
说完，她给贾⽼师鞠了⼀躬，以表此决⼼。随即快步离开了天台。然后呢？少⼥A的声⾳把她在回忆⾥拉了出来。
然后我跟担⼼她的安危，我害怕她会做傻事，便⼀直跟着她回家。看到她进了单元⻔，我这才离开。但我万万没想到，就⼀会⼉没看住，就我买早餐的⼏分钟，就那⼀会⼉的功夫。她
就……她就……
贾⽼师的眼泪⼜掉了下来。朦胧中仿佛⼜看到了那⼥孩灿烂的笑脸，美好如阳光，⽽她就是太阳。
那⼥孩对我说，如果我下辈⼦能投个好胎，嫁个好⼈家，有了⾃⼰的家庭，事业。甚⾄还会有好⼏个孩⼦。我会⼀直照顾着他们的⼀⽇三餐，陪伴他们⾛过许多春秋。那简直是我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但⼀切都晚了（完了）因为⽣活没有如果。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个早晨，在那个天台。那个⼥孩，她是⿎起了怎样的勇⽓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来时恨不得奉上⾃⼰的满腔热忱和⽕热。⾛时，却⽢愿⾚脚踏破这满地残缺的，冰冷世界。
她⼀定很失望吧。
再⻅了，我曾热爱的世界。（全⽂完）
作者的话:这篇⽂章的灵感来⾃于最近听的⼀⾸歌《她曾活过啊》我本⼈是很讨厌校园暴⼒这个事情的，再加上我之前也有⼀段被孤⽴的记忆，所以就很能理解那些孩⼦们的绝望、痛苦、和⽆助。希望这个⽂章能让更多的⼈看到，最后希望孩⼦们都能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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