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板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摸出一张单子递给江雁蓉。
“这是《窗外》首发的报酬十万块,后续增印的收益还会再提给你,你就负责专心写好小说就行了。”
江雁蓉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十万面值的现金支票。江雁蓉心跳瞬间加速,十万元,这是她人生第一笔巨款,没想到就这样轻松地到手了。从前捉襟见肘的日子终于可以缓解了,想起每个月从李立维手里接过生活费的那份卑微,江雁蓉第一次感觉自己挣钱的那份无上荣耀。从小到大,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她虽然不缺吃少穿,却也从没体会过自由用钱的那份乐趣。从现在开始,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一份可随意支配的收入了?
江雁蓉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那是一份极其复杂的心理情绪。
“嗨,别只顾着开心了,好好写吧,这才只是开始,一点小钱而已”。高老板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江雁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高老板眼里,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对一个不久前还在为夜宿无门的人来说,这完全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
高老板走了,江雁蓉的心还在这笔钱上,她抚摸着这张崭新的无痕的支票,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她又想起了在台南县中见到康南的场景,康南,她不忍回忆,那个她心中才情四溢、风流倜傥的康南,如今变得那样落魄颓丧。最艰难的时刻过去,现在她终于缓过来了,她要去赎从前的罪,如果不是她的懦弱,不是她的背叛,康南何至如此。唉,都是自己的错,她已经为这份错误买单了!
那一场短暂的婚姻告诉她,没有爱的婚姻不会长久,如果爱是一种扭曲的情感,只会更糟糕。她被真相所迷惑,以为那份欢喜会给自己幸福,以为只要被爱着就会美满,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如果不是真爱,就不会有牺牲,更不会有包容与珍惜!
第二天,不待银行开门,江雁蓉就匆匆过去等候。她必须马上采取行动,再拖下去,康南的一生就真的完了。取了钱,她要先去找一处房子,为康南回到台中生活做准备。她还要给罗亚文寄一笔钱过去,感谢他这些年对康南的照顾,也请他协助康南办好辞职手续,她要重新开启他们的生活,不管将来还要面对怎样的变故,眼下,她只想这么去做,马上去做,为她自己赎罪。
九月的台中,清晨的微风里少了几分暑热,掠过额前的刘海,带着几许清凉。江雁容给罗亚文去了一封长信,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他能帮助自己劝解康南,她也希望康南能够重新接纳自己。她想要罗亚文先帮自己解开康南心中的结,最好康南能来找自己,那将意味着他走出了封闭的世界。
给康南准备的房子她已经租好,是一间带庭院的二层小楼。她想好了,等康南过来,她就搬过去,她不想太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她等得起,可是康南不行,她不想再失去跟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信寄走两周了,毫无音讯。江雁蓉焦急起来,是罗亚文没有收到信?还是康南不肯原谅自己?她弄不准,内心里她愿意是前者,这样她仍然有希望去争取,去改变现况。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得自己去一趟,这一次,她有底气去面对一切,无论有多艰辛,她都不再惧怕,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人。
她再次来到台南县中,先去找罗亚文问下情况吧。如果一切如她所想,或许事情不是那么难办,至少她现在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康南,她相信,今非昔比,她完全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她也坚定,这一次谁也不能阻止她。
在同样的地方,江雁蓉与罗亚文相见了。从罗亚文冷冷的神情里,江雁蓉感到了莫大的敌意。
“罗老师,你收到我寄给你的信了吗?”江雁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想要确认罗亚文的这份冷淡的真实想法。
“收到了,但我不觉得这能代表什么,你们之间早已经不可能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康老师的生活。”罗亚文冷淡的回应着,对于江雁蓉的到来既不意外也不欢迎。拒而不迎的态度在那份冷淡里包裹着,由远及近地逼退着江雁蓉。
“你为什么要替我们做决定呢?我之所以拜托你,是因为信任你、感激你,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康南才不至于更糟糕,但眼下他的生活看起来并不美妙,你不觉得这样下去,他的人生就全完了吗?你若真关心他,就不应该反对我。”江雁蓉有些生气了,她忍不住质问起他来。
她不了解罗亚文为何如此抗拒自己的到来,如果康南现在生活得幸福,她可以不来打扰他的平静,可是完全相反,他沉迷在消极中,无法自拔,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毁人生。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如果当初不是你背叛他,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你现在来假惺惺地拯救他,你以为你是谁?谁都得听你的安排吗?”罗亚文从冷淡变得愤怒起来,他冲着江雁蓉一顿怒吼,边说边把江雁蓉往门外推,“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希望你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江雁蓉明白,她和康南之间横亘着一个罗亚文,这个鸿沟必得她自己去跨越。这一次,她不想再错下去,所有的犹豫,都是悲伤的制造者。
江雁蓉出了罗亚文的宿舍,她径直走向康南的住处。现在,她要自己去面对一切,解决一切,这是她一手导致的结局,她必得为此付出努力。生活从未如此真实地告诉她,勇敢地面对,才是真诚地善待自己的内心,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也要独自去承受。
她敲响了他的门,就像曾经在校舍里一样。她多么希望,门开了,依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那般怜惜与温柔。门缓缓地开了,带着拖泥带水的味道,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鼻而来,这么久过去了,这里还是那般模样,依旧是肮脏与杂乱,透出满屋的颓废。
江雁蓉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心里升起一股厌恶。这份真实的感受,难道就是罗亚文阻拦她的道理吗?康南变成这样,她脱不了关系,她有什么理由嫌弃呢?
“康南,是我,我是雁蓉,江雁蓉。”江雁蓉走了进去,对着康南的后背轻轻地说道,她想说,自己是蓉蓉,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此刻的康南能听得出蓉蓉是谁吗?门被打开了那一刻,他连正眼都没看她一下就已经转背回屋了,似乎谁来找他都懒得关心。
听到“江雁蓉”三个字,康南的脚步定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直接在凌乱的书桌前坐下来。那桌子上摆得乱七八糟的,上课的课本,学生的作业簿,批作业的笔……胡乱地摆着,康南正在批阅着学生的作文。
“康南,我是雁蓉,你不记得我了吗?”看着康南坐定的背影,江雁蓉感到一阵悲凉,难道在康南心里,她已经不复存在了?江雁蓉满怀失落,她蹲在康南的椅子边,轻轻地啜泣起来。康南不可能不记得她,他只是对自己失望至极了,不想再接纳。
“你走吧,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何必再来。”江雁蓉还在独自哭泣中,只听到康南一声冷冷的话语响起,让她从哭泣中醒来。
“康南,当年是我的错,我太年轻了,你的离开,我妈的封锁与安排,让我渐渐失去了独立的能力,我像一头迷途中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过活了几年,如今我才懂得,我错过了最好的人,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江雁蓉抬起泪眼,她用手抓住康南的臂膀轻轻地晃动起来,她多么希望,那双手能扶起她,把她再一次地抱起来。
可是,那双手,没有伸过来,而是缓缓地起身,把她留在了原地。康南走出了房门,没有一声招呼,就那样走了。江雁蓉不知所措,她想追过去,又忍住了,她能说什么呢?她不可能乞求他马上原谅自己。
直到脚蹲在地上发麻,她才起身,慢慢挪起坐到康南刚刚离开的椅子上。桌面凌乱,但学生作文本上的批阅却并不潦草,依然是曾经的工整与认真。那遒劲有力的行书体,清秀不失风骨,还是那样好看。
江雁蓉环顾了这间小屋,除了凌乱的桌子,还有杂乱的床铺,一个简易衣柜,其余全无。这几年时间里,他过得多么清贫又简陋,江雁蓉不禁心疼起这个男人来,如果不是她,他会一如继往地做他的名师,人人称颂和爱戴,现在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她站起身,拿起角落里一把破旧的扫帚,她用心地扫着,仿佛要扫走这么长时间留下的负罪感。
桌上整洁了,床上也整齐了,她再次四下环顾,感觉回到他们初识相遇那间小屋,虽然依旧简陋,却充满了宁静与恬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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