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三点,我站在酒店的窗边,望着隔岸黄浦江的灯火通明,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看着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消散,我来这个城市已经五年了。
“怎么睡不着,晓阳”床上的周唯看着我,拉了拉身旁的被子。
“没,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我猛的吸了一口烟,烟的星火在这个房间里忽明忽暗,如同我的心情百般纠结。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我问了了问周唯。
“不用”她也坐了起来,手法娴熟的点燃自己手中的香烟。“嚓”的打火机声音,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听着格外刺耳。
“你做这个几年了”周唯随手将自己的碎发,缕在她的耳边,漫不经心的对我说。
“三年了"我望着远处的的灯火,心里感叹着,这个城市即使在夜里也是如此的冷艳漂亮。
一
我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山村,小时候村子里的人,看见我常说“这是谁家的娃子呦,生的真俊”那时候别人这样夸我的时候,我妈笑的合不拢嘴。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前面还有两个哥哥,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家里给两个哥哥,娶了媳妇盖了房子,家里的积蓄也就所剩无几,所以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辍学了,家里的农活我都能干的很好,想着这样给家里可以减轻一些负担。那时候干完农活躺在山坡上,我想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在这个北方的小村里,等到18岁之后让我妈找个媒人给我说门亲,自己存点钱,盖个房子,一辈子就这样了。
改变我命运的是一个家里的表舅,表舅是我妈的一个远方亲戚。我妈常说,表舅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很有钱,在很远的上海,我时常觉得我妈说的太夸张,也根本不相信她,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我干完农活,扛着锄头到我家门口时,我看到了一辆小轿车,我长那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好的车,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宝马。我刚进屋,我妈就一边把我拉了过去。
“快快,叫表舅”。我妈催着我,一边不停的拉我。
“表…舅……”我拘谨的说,同时打量着这个远房的表舅,黑色的皮鞋锃光瓦亮,一身的西装革履。
“萧阳,都这么大了,我上次见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哈哈……”
“是啊,是啊……”我妈一边应付着表舅,一边的向表舅的茶杯里添茶水。那是我家最好的茶,我妈平时过年过节的才拿出来喝。
“这孩子很懂事,辍学就一直在家帮我做家里的农活”我妈一边欣慰的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赶紧去给你表舅洗几个自家树结的果子”
“哦……”
那天我妈和表舅聊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表舅临走的时候问我愿不愿意和他闯一闯,我犹豫的时候,我妈重重的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我闷着声音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
一个月后,我抵达了上海。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表舅拉着我在机场来来回回终于是坐上了。我用僵硬的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这是真的。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觉的我的梦想也在那一刻起飞了,不知不觉我的眼皮慢慢变的沉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开着和表舅一样的车,停在我家门口,我妈骄傲的和村子里人说,我家老三最有出息啦,我们老萧家也有出头之日啦。
表舅拍了拍我“萧阳,咱们到了”
就这样我来到了上海,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黄昏中的上海,莫名的透露着温柔,我想它会温柔的接纳我吧,这么美的城市,这么漂亮的建筑。
三
刚到上海,表舅给我买了一身西服,当我在试衣间出来了时候。表舅怔了一下,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像两个明星的结合体,杨洋和李易峰啊,真是帅气啊”我那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直到有一天深夜我在等公交,看到了公交站牌上巨大的海报。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人生差距,只是我离这公交站牌一米的距离,这一米的距离,就是霓虹灯和月亮的距离。
我不知道表舅的工作是什么,表舅让我当他的助理,我每天就是和他接待来上海的人,那些人风尘仆仆他们衣衫褴褛,有着我刚来上海的土气。表舅和他们说着一些我不懂的词汇,投资,资本,等等。然后让他们把钱拿出来心甘情愿的投资,让他们发展下线,不断的圈进人来投资。而我的工作,就是当表舅的秘书,给表舅开开车门,平时接待人端茶倒水。
直到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才从警察的嘴里,知道了另一个词“传销”。表舅作为传销几个重大的头目之一不得不服刑,而我作为误入传销的人被遣返,但我最终没有踏上那躺列车,我撕碎了车票。
在农村流传着一句古话“人勤山靠金,人勤水淌银”我不相信,凭着我的努力和勤奋,这个城市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这茫茫夜色中的万家灯火中可能有属于我的一盏。出了车站,我望着路边亮起来的点点星光,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对明天的向往。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我恍惚中觉的它其实离我很近。
三
其实人长的一副好看的皮囊,是很有用的。这是我在上海,领悟的第一个道理。
凭借着我的长相,我在上海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就是卖化妆品。面试的人忽略了学历的要求,破格录用了我,经过短暂的培训,我就开始我的销售生涯。
炎炎的夏日,我站在街头,向过路的人兜售着我的化妆品,有些女孩直接拒绝,有些则是不好意思拒绝,会和我扯上几句,或者变相要我的联系方式,慢慢的拥有了几个客户。就这样我一个月也算可以养活自己了,我每天最幸福的日子,是下了班,躺在自己出租屋里,盘算着自己卖出去几套化妆品,以及可以提多少成。
我租的房子便宜,是隔断着的,分成了几个隔间,我在第一个隔间,卫生间是公用的,通常是早上大家挤的不可开交,这样的状况我只遇到过一次,因为我每次都早起一小时,不是有一句话说,早起的鸟有虫,也是为了避开早高峰,节省更多的时间。唯一的缺点是隔音效果太差,时常在午夜里被隔壁情侣的喘息声吵醒。那时候我会感觉自己深深的寂寞。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三
为了扩展自己的客户,我开始把走访上海的各大学校,把女学生作为目标客户,那一天,我去了一个上海知名女生云集的高校,炎炎的烈日下,我背后的汗水已经印透了衬衫,我又累又饿,但是还没有买出去一套化妆品,我找了一棵躺在大树下,想凉快一会。
我就是这时候遇见林珞珈的,她摇了摇手里的牛奶说“喏,请你的”我看着她那白皙修长的手递过来的牛奶和带着梨涡的笑容,那一刻,我想就是她了,我要追她。
林珞珈是这所大学的高材生,她家里也是很贫穷,她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可是到了上海她发现她身上的光环全部消失了,没有老师的褒奖,甚至她最引以为傲的成绩也成为了最平凡也最基础的,室友们都是上海本地人,或者北京人,家里都很有钱,她们除了学习,还会钢琴,舞蹈,除了这些她们还有有钱的男票,会为她们挥金如土,卡地亚的镯子,迪奥的口红,LV的包,林珞珈经常在她们的谈话中插不上嘴。
我追她过程是很艰难的,每天等在她的楼下,等不到,就一直等,倾尽工资给她买喜欢的衣服。我一直等待身影渐渐的引来林珞珈室友的关注,她们会打趣我“喂,帅哥,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在等林珞珈啊”然后她们哄笑一阵。
林珞珈答应我做女朋友后,我曾问她,为什么会答应我呢,她漫不经心的说“长的好看啊,试一试呗,大学很无聊的啊”。
起初我们很幸福的,我一直都这样认为,我们会约好一个时间去上海市图书馆,我会静静的看着她,想像着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家,我们会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我们要好好教育她,让她们都成为一个像珞珈一样的高材生。为了她,我也开始看一些书,我想也许我有一天也可以通过成人自考,提高自己的学历在这个城市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为珞珈筑起一道围墙,好好的去保护她。
但是珞珈似乎对我们的未来一点也不关心,她更多的喜欢的奢侈品,她经常和我讨论那些上新的新款,然后对我撒着娇说“萧阳,买给我吧,我们室友都有这个,我也想要好不好嘛”我通常是拿她很没有办法,答应下来。可是我的工资根本就不够,所以我打两份工,白天销售,晚上去做代驾。可是这样也不能满足珞珈。她开始不满,和我争吵,骂我无能,七八天不和我联系,我们之间的气氛很紧张。
直到那一天,她来到我的出租房楼下等我。说实话我是很诧异的,因为我们交往以来,她从没有主动找过我。那天她异常的听话,挽着我的手,她说“萧阳,我请你去吃肯德基吧”,我自己平时很少吃这些我认为是很奢侈的东西,我心里想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也想不出个答案。
我还在享受着鸡腿的美味,就在我吮吸手指的时候,珞珈说话了,她说“萧阳,你觉的以你的能力养的起我吗?” 我停下了手里动作,我心想我不要听到那两个字,我们要完了吗,我不想,可是我还是镇定的鸡腿吃完了。
“萧阳,我认识一个做公关的朋友,你这么漂亮的脸,不用都浪费了,就是平时的陪陪酒,什么出格的都不干,这样我们还能好好的恋爱,你也有钱养我,等你攒够钱了,咱们俩就在上海安个家,你就为我遮风挡雨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捉住我的手,用期待的眼神我看着我。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嗯……”珞珈随后递给我一张名片。
林珞珈没有说分手,我心里的石头是放下了,牺牲一点色相又怎么样呢,她还是爱我的,她想过我们的未来。
四
我站在我们的当初认识的树下,拼了命的给林珞珈打电话,我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说,不可能,不可能,她那么纯洁善良可爱,怎么会呢,我慢慢的蹲在树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引的过路的人不解的眼光。
林珞珈跑来的时候,我和她说完来龙去脉的时候,我用力的摇着她的肩膀,你是不知道的对不对,对不对……
“萧阳,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只说了是单纯的陪酒”说着,林珞珈豆大的泪珠也掉了下来,我那一刻相信了肯定不会是她,她那么可爱,那么善良,她轻轻的抱住我说,“放心吧,萧阳,我不会嫌弃你的,只要你挣够了钱,咱们就结婚”
我说“好”。
开始介绍工作时,林珞珈说这只是个陪酒的活,可是那一晚上我却被公关下了迷药,我被一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上了,他算是我第一个客人,第二天醒来时,我的身体很痛,男公关带我去简单的开了一点药。我的内心感到悲愤又耻辱,我跑来质问林珞珈,可是无论她对我怎么样我还是爱她。我想过报警这是不合法的,可是一个男人这种事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听了珞珈的话后,我后来想开了,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又不算吃什么亏。我只要挣够钱珞珈就会和我结婚,这是我的一个信仰和力量。
一开始做少爷时,我们的领班奇哥对我很不好,每次大部分客人给的钱都被他抽走。直到有一天,我俩喝酒,我给他说我的故事,说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她有才华又可爱,而我想给遮风挡雨一个家,我笑着对他说“奇哥,你说我能实现这个梦想吗?”
奇哥喝了一口酒说“小子你还是太傻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什么都不相信了,女人更是不能相信”。
“你肯定不会相信啊,你是同性恋,怎么会有相信的女人的机会啊”我笑了笑。
“你碰过你女朋友没?”
“没有,自从当了少爷之后,她只会在我给她钱的时候,抱抱我”
“我有时也会怀疑她到底爱不爱我,可是想多了会头痛,这是候我会看着手机屏保的照片,想着她穿上婚纱的样子,我的心似乎就不那么难过的纠结了”
“兄弟,干……”奇哥拍了拍我肩膀,一边重重叹气。
自那之后,他经常介绍好的客户给我,我心里对他心存感激。
我白天去做销售,晚上就在夜店,等待着客人。干这行越久越发现,有钱人也都很寂寞,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倾诉欲望,每当午夜缠绵过后,她们总会向我吐露心声,有的同床异梦的夫妻,各自寻找自己的鱼水之欢,但是却在父母面前装的很恩爱。不能离婚财产的纠纷,名声和地位都不准许他们这样。有的则是不能公开自己的性向,虽然拥有了钱有地位,却是痛苦无比等等。也许她们是看我活好不粘人,或者长相清秀,有很多人提出来要包养我,可是我每次都拒绝他们说,我有女朋友,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会在上海生根落地。大家都很善良,也不勉强我,额外的会给我很多小费,还有客人说可以帮我拿到买房的优惠,我开心的不得了。
我去找珞珈的时候,通常我们只在楼下她舍友能看到的地方牵手,离开了她舍友的视线,她马上松开我的手,她说“萧阳,我想去买衣服,我要跟着宿舍的同学出入上流社会”这个时候我总会宠溺的摸着她长长的头发,答应她的要求,我爱她,盛过一切。
五
“周唯姐,你听过《海妖的歌声》这个故事吗”我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望着这个比我大十五岁的女人,她是我的客户之一。
“听过啊,怎么了”周唯打开了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我在给你讲一遍吧,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黑夜伸出它阔大温柔的手掌,将白昼的纷扰与喧嚣像灰尘一样轻轻地拂去。大海在黑夜的抚摸下相继安静下来。一轮浑圆皎洁的月,跃出海面。在短暂的黑暗之后,水手们眼前豁然一亮,一个似乎从未经历过的世界呈现在面前。
如梦似幻。在撒满月光的无垠海面上,一座海岛神秘,诡异,时隐时现。在海岛上,居住着塞壬—群面容娇美的海妖,她们的秀发仿佛月光的丝缕,纷披在身上。看见驶近的船只,她们一起用黏黏的歌声唱起优美的咏叹调。水手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船桨与船舵——等于放下了前行的动力与方向,无不被歌声诱惑着。第二天,再也没有谁看见他们为生活忧愁、忙碌的身影。
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当后来的船只再次经过这座海岛时,水手们尽管费尽心机,用蜂蜡将倾听的耳朵严严堵塞起来,用绳索将意味着生命的躯体紧紧捆缚在桅杆上,但是,当歌声响起时,仍然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向往。
“周唯姐,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像这条船上的水手,珞珈也是,我的客人们也是”
“晓阳,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不懂啊,不管了,咱们在来一次?”说着周唯像蛇一样的身子缠绕在我的身上,我们俩沉沦在那席梦思的床垫中。
周唯的昏昏沉沉的睡去,而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这样让人充满希望。我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到了,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看了看床上的周唯,再见,我的最后一个客人。
林珞珈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选择在她结婚这天离开这座城市,想给自己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当我坐上开往家长的火车,
“喂,来上海几年了”身旁的哥们问我
“五年了吧”
“你喜欢这座城市吗?”
“不喜欢”
“为什么”
“你只见过她白天的繁华,没有见过她的另一面,她对善良的人,实在太残忍了”。
火车缓缓启动,我看着这个逐渐睡醒的城市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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