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雨在地上打着涟漪,水坑里的泡泡被高跟鞋的后脚跟踩的粉碎,偶尔溅在了垂挺的高腰西裤上,黑色的雨伞遮住了脸,但是王宇还是认了出来,余良也认了出来,这家人清一色的西装革履。
“别丢人。”
红色提包握在手心里,像刚刚擦过鞋油,红得令人发慌又亮的耀眼。王宇松了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证书捡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走到了女人的一旁。
“嗯。”
“受伤了?”
“不要紧。”
整个对话女人都没有扭头,一直盯着王宇,确认了没事后,目光转向了余良。
那把黑色的伞很锋利,把原本还抱在一起的他俩一下子割开了,那坨高贵的肉又回到了母亲身边,拍打了几下外套和裤子,又像新的一样,蓝色的领带立马低调的躲进了胸前,收起了这摊舌头。
余良则孤独地成为了那坨低贱的肉,连个撑伞的也没有,也没伞可撑。贴在头皮上的湿发,还会把水往两个略肿的眼睛里灌,眨巴起来就是两只臃肿的蝴蝶扑腾着雨。他看了看四周,起码他还有根铁棍,但是他没捡。
妈的,老子不打女人。
“你是余良吧?没事,钱不要了。”
“钱我没拿!”面对着王宇的母亲,余良实在承认不了,也没什么可承认的。
“没事的,孩子。我跟老师说过了,不是大事。”
王母凑近后,那伞的边缘变大了,遮住了余良的头,也挡住了头上越来越猛烈的雨。脸上的雨水近距离看了看王母精致的妆容,就顺着下巴爬走了,嘴角的口子还在不识抬举的往外冒着血,把红色涂满了整个下颚。
同样红色的还有余良手里的五百块钱,从提包里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昂着头,一屁股坐在他的手心里,翘着的二郎腿还在上下摇晃。
“拿着,去医院看看。”
高跟鞋的高度让王母的眼神需要向下倾斜几度才能看清余良的脸,但那盯着他伤口的眼神让他一脸懵逼。即关切又尔雅的举止让余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个全身黑袍,头顶金色光环,手抱裸体男婴的圣母玛利亚。而男婴的眼神就和此刻王宇的眼神一样,瞬间洁净的不留一根头发,透明的没有一点杂质。
余良竟有一丝温暖,又有点恶心。
大雨又重新打在了余良的头上,这次他的中分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坨放久的面条,还被倒进了一碗剩菜汤。浓烈的发屑味拌着吃了死苍蝇的气氛,让余良内心的小宇宙躁动起来。等他缓过神来,王宇和他的母亲已经上了那辆白色的奔驰,排气管喷出的烟,都是无所谓的形状。
余良使了全身的劲,把手里的五百块钱扔了出去,五张红色的长方形纸还没飞出去一米远就湿答答的落在了铁棍的旁边。
“我他妈没拿你那两千!”
余良吼了一声,感觉那些苍蝇都飞跑了,一下轻松了许多,然后擦了擦嘴边的血,滋出了一口唾沫,捡起了钱旁边的铁棍。
“顶多偷了你家点铁。”
他被自己逗乐了,笑出了声。
真相随着那辆白色的轿车消失在了雨里,他的笑声爽朗了起来,淋着雨把那根铁棍扛在了肩上,离开校门口的那个背影,像极了被压在五指山下还拼命做着俯卧撑的猴子,带着大闹天宫的孰是孰非。
他还有件事要做。
同学们不会因为座位上少了个人就忘记上课,书本上的字也不会因为没人打开就缺段少句,教室里原本就塞进了一个地球,安静的旋转着,不骄不躁,心平气和。
可是,当那条蓝色运动裤踏进教室的一刻,地球好像被架起了一根杠杆,那句话就是混沌的支点。
“把照片还我。”
早自习的铃会晚一些,同学们还在陆续的进教室,余良就已经站在了第一排的座位前,伸着手,张开的嘴唇还会让裂口不合适的疼。安怡桌子上整齐摆放的辅导书被他的手碰歪了一个角,也生起气来。
“是你放的?”
“你竟然喜欢他,果然是个骚货。”
“你再说一遍!”
“是我放的!怎么了,骚货!”
安怡的屁股被点燃了窜天猴,蹭一下蹦起来,飞到余良的下巴高度就砰一下炸开了,手里的语文书被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遍体鳞伤。一百八十度直挺的身子,还在尽力往后仰,到肩的马尾辫像只生气的猫尾巴,带着怒气左右摇晃。白白净净的脸蛋刚刚还透着桃子的光,瞬间就挤起汹涌的海浪,用着最厌恶的眼神,瞪着余良。
那眼神能杀死一只疯狗。
只是,余良不是疯狗。他就站在原地,腹部顶着桌沿,伸出的手没有一点退缩,算一下距离,大概只有零点几公分,就能触碰到安怡鼓起的乳房。低着头的下巴很尖,还带着一丝胡茬,冲着她抬起的额头,利剑一样悬在空中,稍不留神就能腥风血雨。
安怡真的是美。
刚刚下过雨的清晨,升起了婴儿般稚嫩的太阳,把第一缕微笑的光洒进了教室的窗户。倚着身子照在安怡生气的脸上,半边阳光的脸没有一粒青春痘,另半边没有阳光的脸也自顾自的发着亮。高高的鼻梁粘在瘦长的脸颊上,正好的中央让鼻孔的每一根毛都带着诱惑的幻想。
但是,在余良眼里,跟屎没什么两样。
他把对王宇的愤怒不偏不倚的抛给了这个喜欢王宇的女生。他可以想象安怡和王宇搀着胳膊,走进饭店,吃着高档的西餐,喝着最有情调的红酒,讨论着数学题的解法,检查着英语课文的背诵,预习着生物学的生理课程,甚至计算着用哪几颗牙齿才能短时间撬开安怡的嘴唇,用哪几根手指才能最快的解开安怡的胸罩,然而这一切,都用着他背锅的两千块钱。
这个锅,余良忍不了。
安怡可能是被不为所动的余良吓到了,坐了下来,手掏进了桌洞,头埋在了书本里。
除了几声抽泣,什么也没掏出来。
铃声也终于响了起来,同学们晨读的声音很洪亮,大过了安怡从书本缝隙中溜出来的哭泣,更大过了满眼愤恨连书本都没有翻开的余良。
杨凯转过头。
“给你说个事。”
“嗯?”
“安怡昨天当众撕了王宇的照片。”
“什么?”
“还说,谁给她放的,她跟谁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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