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袭
季云舒躺在客房中，这里的床是红木骨架，被子是蜀锦的缎面，点的是上好的紫檀香，桌上摆的是银杯子。
赵明霜花钱如流水，这两天她跟着享了不少福。
她每日里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一日问起几遍何时上万仙山，季云舒却总是说，不急。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撒了许多银子出去，买回来的消息称，二师姐最先来到滇南，在市集上被“老婆婆”伏击后不见踪影；六师姐和九师姐同行，一个在街上中了迷药，另一个打上万仙山要人；心思最单纯的五师姐，被一个小贩缠着，硬说碰坏了他家传的瓷罐，拉着去了滇王府理论，便再也没有出来。
季云舒心底的猜测一点点成形，却极是疑惑，万仙宗到底与她剑门有什么仇什么怨，却又为何抓她众位师姐？
师父到底知不知道此事？十一位女弟子失踪，师父为何还能安然闭关？
黑暗中，她虽然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脑海中翻翻涌涌，十分不平静。
另一边榻上的赵明霜却已熟睡多时，季云舒听着她悠长的呼吸声，轻轻地翻了个身。
她听着外面的梆子响了几下，已是四更了。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刚有了一点朦胧睡意，外面传来轻轻的“嗒”的一声。
她没有睁开双眼，却立刻觉醒，全身的神经都紧绷 了，她夜探滇王府时，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夜行人踩在枯枝上的声音。
这是昆明城里最大的客栈，赵明霜出手阔绰，要了最好的房间，这却不是一间房，而是一处院落。
这处天字房坐落在客栈的最北角，很是清净，自带一个小院子，种满了花树。
门外的声音慢慢逼近，季云舒攥紧了手中的剑，自入滇南来，即便是入睡，她剑也片刻不离身。
她默默地听着脚步声点着人数，来者总有七八个人。
她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外面的人，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也有可能冲着赵明霜。
毕竟赵明霜一介弱质女流，却在万仙大会上连败数名好手，又是花钱不眨眼的性子，若说没歹人盯上，倒是不寻常了。
至于她，更不用说，同门均已失陷在此，若她能全身而退，却是奇怪的很。
更何况她一入滇南，便觉得好像掉进了一个个漩涡，身不由已地被扯入其中。
有匕首拨动门栓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将剑轻轻拔出一寸。
门被推开了，一柄匕首闪着寒光飞向赵明霜的床榻，季云舒顺手抓起一个杯子丢过去，那匕首翻转着钉在了赵明霜的床头，离她额头相距不过数寸。
季云舒翻身站起，手执长剑，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几人。
那几人连面都不曾蒙，都作夜行打扮，手执兵器，沉默地看着她。
季云舒看了赵明霜一眼，她居然还在睡，这可就不只是心大了。
她怕误伤到赵明霜，便拔腿向外走去，那几个人也慢慢向后退，却散开成扇形，显然是防备她逃走。
季云舒来到院中，朦胧月色中看到一个女子负手站着，冷笑道：“果然机警，竟然发现了我下在饭菜中的梦蛊。”
季云舒微一沉吟，便知赵明霜中了梦蛊才会沉睡不醒，她却是胃口不佳，没用晚饭，才逃过一劫。
她一开口，季云舒便听出来了，微微笑道：“不想“老婆婆”年轻时竟然如此美貌。”
那女子不去理她，口中一声唿哨，围着季云舒的几个人同时出手。
季云舒清啸一声，长剑出鞘，随手挥洒，黑衣人中有两人“啊”地一声，手臂受伤，退了下去。
那女子拧眉怒道：“没用的家伙！”过了一阵，又有两人败下阵来，余下的两人，使铁锤的被季云舒一剑斩在右臂，铁锤反击中自己的胸口，胸骨“喀嚓”一声，想是断了几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另一个使软鞭的仗着身法灵活，前后跳跃，游耗季云舒的体力。
那使软鞭之人也当真了得，他在这条软鞭上浸润数十年苦功，鞭法精湛，手腕一抖，鞭头绕起几个圈子，缠住了季云舒的剑身，向外猛拉，大喝一声：“撒手！”
季云舒微微一笑道：“撒手便撒手。”
她果然松开手，还在剑柄上推了一下，那长剑带着她这一掌，径直向使软鞭那人飞去，那人见剑尖直对着胸前飞来，忙撤鞭躲避，一时竟忘了软鞭的末端仍缠在剑上，他这一撤鞭，倒是连长剑一起带过来了，情急中滚地躲避，觉出长剑贴着他背心划过，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季云舒趁他躲避分心之时，上前两步，轻轻松松地将长剑夺了回来，那软鞭仍缠在剑上，给她一并带了过来，那使软鞭之人不舍得抛弃这使了数十年的兵刃，手中仍是握着鞭柄，季云舒力贯右臂，向内回夺，喝道：“撒手！”
那人没料想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竟然内力深厚，正是气力未济之时，竟然身不由己地被她拉了过去，季云舒左掌翻出，结结实实地印在他胸前，那人口吐鲜血，向后便倒。
一直观战的那女子再也忍耐不住，趁季云舒长剑仍缠着软鞭，左掌在外之时，纵起身来，一掌劈了过去。
她人未至，掌风先到，季云舒闻得掌风微甜，想起她精钢指甲套子泛蓝，又是万仙宗中人，必定善用蛊毒，立刻闭住呼吸，转身避过，剑尖一抖，将软鞭甩了过去，同时唰唰唰三剑，分刺她头脸、胸前和下盘。
那女子招式尚未使老，便已收回，她侧身躲过软鞭，半空中一个转身，避开了这三剑，双手向腰间一插，手中已多了两柄峨眉刺。
她一落地，便蹂身而上，双刺招数狠毒诡异，招招不离季云舒要害。
季云舒长剑抖动，剑尖寒光点点，笼罩了她上身五处大穴，那女子见状，脚尖一点，已退出剑势范围，又迅速欺进，瞬时间连刺五六下，直逼季云舒中宫。
季云舒心知她周身带毒，不愿让她靠近身前，又因屏着呼吸，不想恋战，一招“银河倒挂”，剑招从左至右荡了开来。
彼时那女子的峨眉刺刚好格在剑上，季云舒这剑带了七分内劲，本来她若后退避过，或撒手撤剑，便不会受伤，谁知她凶狠好斗，不但不肯撤剑，反而咬着牙硬生生上前一步，季云舒手臂用力，剑身反格，只听“叮叮”两声脆响，那峨眉刺从中折断。
剑上余劲未消，直击她胸前，那女子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不得不撒手后退，反手在腰间一掏，一把蛊虫扔了过来。
季云舒朦胧中看不清楚蛊虫来向，拔高身子，舞动长剑，那一把蛊虫都从她脚底飞过，打进了泥土中，那女子趁机飞身上了院墙，捂着胸口道：“季姑娘的高招，厉伽罗领教了。”
季云舒慢慢还剑入鞘，越过地上的众人，回到屋中关上门，拔下赵明霜床头的匕首，守在她床边。
她不懂如何解蛊，想来那梦蛊跟迷药一般，应当只是引人发睡，便也没大放在心上，果然日上三竿，赵明霜长长地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转身看到她，奇怪道：“咦，姐姐今日醒的倒早。”
季云舒笑笑，也不说破，赵明霜嚷着饿了，起身去找吃的，她透过房门往外一看，果然院子里的地面上干干净净，血迹和打斗的痕迹都已打扫了。
她没有点破客栈老板是万仙宗的耳目这件事，起身叫住赵明霜，跟她说出去买吃的，赵明霜走到院中又折回来，在快进门时却蹲了下来，奇道：“这是什么？”
季云舒瞬间想起了昨夜厉伽罗撒出的那把蛊虫，不由站起身来，脱口道：“别动！”
却见赵明霜捡了两根树枝在地上拨弄着，死掉的几只蛊虫中有个小小的银发梳，梳背上印着一枝梅花，赵明霜数了数，疑惑道：“奇怪，这梅花共有九朵，有一朵却是四瓣儿的，难道是印错了不成？”
季云舒心中一震，快步走过去，将发梳捡了起来，反过来一看，果然后面刻着“赵九”二字。
她手一抖，将发梳掉落在地上，又连忙蹲下捡起。
一旁的赵明霜急得快要跳起来：“你怎么能用手捡呢？这地上有不少死掉的蛊虫，多半有毒，你竟然就敢用手捡……”
季云舒眼睛盯着地上某处，慢慢地开口道：“这是我九师姐的发梳。”
她轻轻地笑了笑，“同门之中，我与九师姐最要好，这把发梳是她二十岁生辰那天，我打了送她的的，她是腊月初四的生日，在同门中行九，我送她这把梳子，她很是喜欢，日日戴在头上，从不离身。”
赵明霜目瞪口呆，看了看季云舒又看了看那把梳子，“那……那这梳子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季云舒眉梢一挑，“这是万仙宗下的帖子啊……”她看了看一头雾水的赵明霜，问道：“你能看得出，地上这些蛊虫，都是什么蛊吗？”
赵明霜早就用树枝将那几只蛊虫翻检着看了一会儿，皱眉道：“认不出，你看，”她将其中一只翻过来，对季云舒道，“这虫子我没见过，可能是苗疆特有的，更别说识得它的毒性了。”
季云舒心想厉伽罗那样狠毒的人物，放出的蛊虫必不简单，她一时冲动徒手拿了梳子，也略为后悔，可转了转手腕，运转了一遍气息，均无异样，一时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暂且搁下。
“明霜，”她说道，“收拾一下，今晚跟我上万仙山吧。”
“好！”赵明霜愣了一下，马上兴奋起来，兴冲冲地奔进房内，嚷着：“哎呀，我得去买身新衣服上山拜师啊！这各色礼品要不要备一点？我一会儿上街去看看，云舒姐，你知道拜师都得备些什么吗？”
季云舒站在院中，看了一眼天空，回到屋中。
她知道，即便看不见，天空中的那朵云背后，也一定有一颗星星。
就跟她的背后，有陆星河在冷冷地盯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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