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梦里(5)

作者: 孤山陶唐 | 来源:发表于2019-07-12 18:03 被阅读9次

                      二、厕所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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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小学的时候,我经常半夜去上厕所。那时候我们那一带的路灯十之八九被恶作剧的孩子用弹弓打碎了,其中也有我的成果。为了缓解恐惧心理,我常常小声哼着自己也辨不清曲调的儿歌壮胆,远远地听起来就像冻僵了的野狗在哭。有一次,因为怕踩到和我一样胆小的孩子拉在过道上的屎尿,我轻手轻脚地摸着公共厕所冰冷的墙壁蹭进去,一边哼着野狗小调,一边随手把电筒夹在下巴上。当我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小孩的野屎,终于转过墙垛胜利到达厕所里面时,黑暗中猛地传来一声令我汗毛倒竖的凄厉惊叫——里面的人被我发出的怪声和闪着青光的怪脸吓到了——一瞬间,我几乎丧失了意识,下肢神经的反应完全游离于大脑之外,憋了一天加半夜的废物顷刻间顺势而下,如同战败的溃军,根本无法控制。那一刻体温骤降,废物的温度反而令我感到一丝暖意,使我不至于小腿抽筋,连逃跑的力气也丧失掉。

            后来我多次见过垂死之人在生命的终点大小便失禁,他们应该和我那一次一样,可以感受到一丝暖意吧?只不过那是肉体和意识的最后一次拥抱,而我只是脏了裤子。

            受到惊吓之后,我再不敢深夜独自去厕所,后来因而患上了便秘,再后来又得了严重的痔疮。患了痔疮以后,我常常大白天在厕所里一蹲就是一个小时。

            街坊有一位退休的企业干部,是个尿潴留患者,据说他因此产生了严重的性功能障碍,老婆也为此和他离了婚。邻居们开玩笑,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老干部”,实际的意思是“老不干”。他也不生气,始终保持一副谦和随顺的面貌。

            我们俩总是在厕所里碰头,我拉不下屎,他撒不出尿。这样的碰头次数多了,两个人就成了聊友,但是毕竟年龄差距较大,代沟很明显,聊着聊着就沉默了。这种情况下,打破冷场的唯一节点,通常是他听见屎落粪池的声音,马上恭喜我;我听见哗哗的响声,也会恭喜他,然后依依惜别。

            有一天,老干部腋下夹了一份报纸走进厕所,见我照例蹲在那,就问来多久了,我说刚来几分钟,他就把报纸递给我,让我一边看一边读出声,我们俩一举两得。

            我从小读课文就结巴,为此没少被老师打手板,因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最怕出声阅读,甚至害怕在人多的场合大声说话。但是他好歹算是一位前辈,他们家老二,小学的时候还和我拜过把子,没少一起打架;他们家老大则时常帮我们出头,有一次甚至为了我和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掐了一架。这些人情债一直欠着。因此我只好勉为其难,就当是还人情兼敬老了。

            老干部最喜欢听国内国际的政治军事新闻,其次就是社论和通讯之类的东西。我一边读,一边拉;他一边听,一边撒。日子久了,我养成了读报的好习惯;他则培养出极其敏锐的新闻嗅觉,对一些重大新闻事件的评论和预测,往往非常精确,而且时效性超过我们省内任何权威报刊的老牌时事评论员。

            后来,老干部因为前列腺疾病去世了。他去世的时候,我刚从看守所被放出来不久。他们家老二那时已经成了一个假模假式的广告人,其实他那公司做的最大一单业务,不过是在东关的公共汽车站旁竖一块大铁牌,时不时地给某些假冒伪劣产品做些不入流的小广告。不过,老二自己不这样认为,让他说起来,那些基本不讲人话的广告,都成了后现代的大手笔,不是普通劳苦大众可以理解的。这家伙知道一点我和他老爹之间的厕所情缘,于是自以为很有创意地请我去葬礼上给他爹读几段新闻。虽然这主意有点“二”,我还是欣然允诺了,算是好人做到底,报答他们哥儿俩小时候的仗义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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