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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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那天,我借了一件皱巴巴的亚麻料黑西装,早早赶到火葬场去给我这位被开会害死的老朋友最后读一次报。
老干部悠闲地躺在万花丛中,嘴唇上被化妆师涂了劣质的口红,显得格外刺眼;腮帮上明显有胭脂和白粉涂抹不匀的痕迹;他手里攥着的“打狗棒”也是临时凑合的烂树杈,看上去很落魄——如果我是他们家二儿,就给他手里塞一根球棒。倒是那身笔挺的毛料中山装很显档次,不了解他的人,怎么看这死鬼生前都该是一个局级干部。我读报的程序越发加深了人们的这种误解。
读报的过程中,我始终蹲在他棺材旁边临时搬来的矮木桌上,这样的视角和身姿,便于我较快进入角色情境,免得犯了结巴,影响整个葬礼的质量。当然,这是我的创意。二儿本来是不同意的,我废了半天唇舌给他讲我的心理障碍是怎么来的,后来又是怎么通过他们家老爷子的耐心帮助,才获得了巨大进步云云。二儿也怕他的创意被我给秀砸了,只好同意。
火化之后,我陪着老干部的亲属们把他的骨灰送去寄存,骨灰盒下面垫了一本英文版《时代周刊》和一本繁体版《广角镜》。这当然也是那位广告儿子的创意。只是老头子根本不懂英语,小时候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倒是学过一些日语和俄语,不过据我所知,后来他也仅仅记得“洒油那拉”和“哈拉少”之类的几个词而已。《时代周刊》给了他,等于在他生前配一位性感美女陪着睡觉。还好,那一期的封面人物是一位头戴圆形小白帽的外国老头,看上去比罗中立笔下的《父亲》年轻一些,也富态一些。老二说那老头是教皇保罗。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给老干部打理骨灰寄存箱的时候,在他隔壁的下面一层,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张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年轻姑娘略带浅笑,故作老成的脸。我认识她那一年,她只有16岁,我19岁。严肃地说,她不仅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当年分手时的恶意诅咒变成了现实,这让我差一点又拉了裤子。
二儿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手里正虔诚地托举着老干部的骨灰盒,请我帮忙传递给站在梯子顶端的他们家老大。哥儿俩愣愣地盯着我,老大问,“看啥呢?”一边俯身抻长脖子往隔壁看了一眼,有点不屑地骂了我一句:“操!瞅你这点出息——看美女都他妈看到这儿来了!”
我不知怎么解释好,索性沉默。老大接过骨灰盒,轻轻放在《时代周刊》上,然后整理了一下绢花和小摆件,锁上了箱门。他往梯子下面爬时,见我还在盯着那骨灰盒上的照片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你就是我亲叔啊!咱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打小上个厕所都能拉裤子,这会儿你胆子倒大了——小心这女鬼跟上你——操,走吧!还想住这啊?”
我想说,你他妈懂个屁!德川家康上战场还拉裤子呢。又一想,他们也不知道德川家康是谁,说了也白说。操!我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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