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着,看不到一片一片的云,只有连在一起的满天的灰暗,但没有下雪;下点雪也好,我喜欢下雪,即便冷,白茫茫得盖着大地,一切就变得一样了。风吹过来,仿佛要割断那颗生长百年的老槐树;树上蜷缩的鸦刺耳地叫了一声,空气中再陡增一点寒气。
我空空地走,空空的心竟然也是冰冷冰冷的。路很长很长,似乎没有尽头的时候;但以往我没感觉到路那么长,也没觉得那么难走;特别是记起没上学的日子,阳光很暖,我蹦跳着一次次走过这条路。那时我只是感觉路太短了,走得稍慢一点,我娘那悠长的呼唤我的声音就会徐徐传来。
太阳没有出来,也许是太年老了,忘记了时辰;也许是有点耳聋,没有听到公鸡的叫声。太阳不在,这里留下一个灰暗、冰冷的城和一条更灰暗更阴冷的巷子,巷子里我一个人在走着。墙边的尿迹长着绒绒的白毛,连骚气都锁起来了。我努力地抽抽鼻子,一股冷风流进我的喉咙,我咳了两声,声音像冰球般地在墙壁上脆脆地弹来弹去。我仿佛看到冰球般的眼睛,眼珠子白白地泛着冷光,我拼命地去躲,却怎么也躲不开,冷冷地刺进我的身体里。
我顶着风走,怎么都走不快,风扯着我的头发,钻进我的脖颈。我也不敢走快,屁股上疼得厉害。爹用冻得如冰一样的鞋底子揍了我十下,也许是二十下,我一声都没吭,任凭他在那儿发狠;冷风从裤腿里钻进来,似乎非得要把肿胀的屁股撕一个口子出来才算解了它的一口恶气。其实我也不想走快,冷,但没人,我愿意一个人呆着。
巷子里一只狗瑟瑟地走过,夹着尾巴,走地也不快,也许是它刚被人狠狠地踢过了两脚;怯怯地看了我两眼,我想和它一起去找个墙角,没有冷冷的眼光,没有娘的唉声叹气;缩起来,舔舔自己冰冷的伤口。数学老师厌恶地看着我,一口浓浓的痰溅射到我脚边,“我就是教一只猪也该教会了。”我怯怯地看了狗一眼,我还不配与狗一块去找个墙角。我低声问老师我这次考试多少分,老师笑着告诉我:去门口老太太那儿买根冰棍还能剩一点。一览无余的讥笑与讽刺,我急忙低下头。门口的冰棍一毛钱一根,我没舍得买过,见到考100分的女同学穿着连衣裙经常买。我更冷了,不敢再想连衣裙,也不敢再思索冰棍的问题。
漏了洞的棉鞋把寒冷硬塞进我的鞋里,脚指头先是针刺一般的疼,然后是又疼又麻,难受地厉害。我对着墙壁上的破砖狠狠地踢了一脚,趾甲盖好像被掀起来了;疼痛从脚趾头立即传到脚踝,从脚踝直冲大脑,从大脑到了眼睛。我蹲下来,眼泪温温地滚过脸颊,到下巴变得冰冷。我想着是否躺下,用模糊的眼睛永远地盯着这个冷城灰暗的天空;然后再静静地等,等到雪花飘落,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雪花把我埋起来,从头埋到脚,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睫毛结满散着七彩的冰晶。谁也看不到我,谁也找不着我。
——END
编辑|草帽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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