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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黄花 那些人

那些黄花 那些人

作者: 风中飘洒的雪 | 来源:发表于2018-07-21 22:22 被阅读19次
    那些黄花 那些人

    对黄花菜,我是又爱又恨的。

    不摘黄花菜已是多年。每年酷暑时节,我总会忍不住念想起灼人热浪里的哪些花、哪些人。有时候甚至想拿起笔来写一写他们,无奈心有千千语,落笔难成行,心里甚是堵闷,总觉得该做的事没有做。

    “杜康能解闷,萱草能忘忧。”黄花菜古时又称萱草、忘忧草,可赏玩,可美食。观之花瓣肥厚,色泽金黄,俏丽修长;食之鲜嫩爽滑,余味悠远,唇齿留香。

    我们家乡的主要经济作物就是黄花菜,自2000年起,家乡黄花菜的总产量和销售量就超过了全国的一半,2016年7月,家乡更是获得“中国黄花菜之乡”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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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时节,家乡的黄花菜正当繁茂,农事却也最是繁忙。打禾插青秧,割豆摘黄花,不得片刻休憩。

    刚从湿热的水田里疲乏归来的农人,仰脖喝上两口水,扇了几下蒲扇,拿上背篓,顶着毒辣辣白晃晃的日头便去摘黄花菜了。早先时,家乡的黄花菜还并不算很多,人们选择在正午摘黄花菜——此时的黄花菜最是饱满圆胀、个大线长、样儿最好、能卖好价。热还是不热?貌似不是问题,农人们似乎从不曾考虑过。

    一旦徬晚,没被摘取的黄花菜花苞就会象小喇叭似的绽放,亮丽娇艳极了,然农人全无半点赏玩之心,内心全是焦燥郁结——这样的黄花菜被蒸熟加工之后,花瓣便披头散发般地杂乱缠绕,稍加触碰,花瓣便会掉落,只剩下花骨杆儿,品相下乘,好比鸡肋,弃之可惜,留之损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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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 家乡的黄花菜越来越多了,目之所及,黄花菜漫山遍野。望着密密麻麻的一杆杆黄花菜如枪林立,老农们也挺立了腰,如精神振奋的将军检阅三军似的,黝黑的脸上挂着满满的喜悦与期盼。他们不会念起炎炎烈日下汗珠湿透的衣裳,更不会记得似涸辙之鱼般的焦渴,叶儿更茂,花苞更盛,便是他们眼里最美的风景。

    凌晨四点,也许你还在凉爽的空调房里酣然而睡,夜是那么的宁静而安详,而家乡的村落,灯火却已亮起。戴上头灯,挑起箩筐,斜背竹篓,老农们已抖擞起精神,日复一日的长达十多个小时的劳作又将开始。房前屋后,山上坡下,朦胧的夜色中,一束束光在晃动,你仿佛置身于一场大会战之中,甚而有几分魔幻之感。几缕风迎面而过,空气似乎有点湿凉,让双眼惺忪的人们清醒了几分。

    太阳缓缓升起,朝霞漫天,四野镀金。“嘿嘿,大晴天!”老农们匆匆奔回家,迅速晾晒好昨日已蒸好的黄花菜,扑哧扑哧的大口喝上两碗粥,再就上几根咸菜,总比吃厌了的泡面强上几分,然后装上一壶水,带着抵当午饭的面包或粗粮,拿起斗笠,又急急火火开摘黄花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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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午,火伞高张。天是蓝蓝的,云是懒懒的,太阳像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悬挂空中。风儿被山谷桎梏,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沙土被烈日炙烤,滚烫烫的石子好像冒烟了;热烘烘的气流弥漫在黄花丛里,肆意虐戾,叶儿卷起来了,无精打采,它们在倒数着行将焦枯的日子;蚱蚂不蹦跶了,奄奄等毙,它们误以为落入了烧透的砖窑;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声嘶力竭的鸣叫,它们莫非真知了农家烈日当头的苦热?

    黄花菜巍巍颤颤俏立枝头,大多时候你得仰着头,抬悬着双手去采摘,然而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上了你的眼睛,于是黄黄的花儿泛上了白亮的光晕,黄里有白,白里隐红,炫目刺眼。汗水则不停地从你的脸上、身上涌出,仿佛永不干竭,你却不愿用手去揩拭――手上满是黏糊糊的汗水、稠腻腻的花汁。布满斑斑汗渍的衣服湿漉漉、紧巴巴地贴在身上,让人益发觉得紧匝。你透不过气来了,大口大口喘着,甚至怀疑自己也炼就了三昧真火,若张嘴一喷,火浪是否一片?但终究耐不住口中如龟裂枯田般的干渴,于是你有点晕起来,昏沉沉的,你的感觉、你的思维,慢慢地停了下来,只有你的脚和手在机械而又麻木地动着,毕竟,黄花菜还在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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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将至,日临西山。老农们将采摘的黄花菜盘入笼筛,放进大锅,置于土灶,然后猛火蒸煮。这又是一个漫长而闷热的过程,此时阳光余热未尽,灶头火苗飞窜,恍惚间,你不由得觉得自己和黄花一起被闷进了铁锅,蒸熟了黄花,也熏烧出了腊人。蒸好的黄花菜放到通风处摊晾开来,再连续曝晒三四日,使其干燥,才能收藏。

    每天黄昏清晨,家中少年便头顶满是黄花菜的竹撘,双手小心翼翼扶住两沿,不停地在房屋与晒坪间穿梭,直压得缩脖咧嘴的他们早早地感受到了生活的沉重,斜斜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益发的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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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短暂的小雨可带来片刻的凉爽,使人惬意舒怀。但七月的雨水最是让农人烦恼——正被晾晒的黄花菜若被雨水淋湿,容易霉烂变质,数日劳累,如水东流。 夏天的天气,如儿童的脸,说变就变,夏雨防不胜防。“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一人高喊,百人传音。如同听到冲锋号角吹响,农人们似猛虎下山般地从黄花丛中奔向家中,你不要惊诧于他们的奔跑速度,他们在燃烧着生命与雨水赛跑。有时刚刚跑到家旁,突然间,雨停了,农人们不由得盯着天上的乌云,恨不得将它撕烂,以揪出躲在那里的阴险狡诈的雨神。

    突如其来的阵雨最多让农人疲于奔命,乐天知命的农人权当被骚扰了一番。农人最怕那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的数天阴雨,老天爷不是在下雨,而是在下刀,刀刀刺在农人的心窝窝。雨中摘黄花真真的苦不堪言。头顶窄窄的斗笠,背披薄薄的塑料,脚上再套双胶鞋,但这身行头还是难以遮风挡雨。你稍稍抬起头,雨水便飘打在你的脸上,模糊了双眼,又顺着脸颊,与沿着高举双手的水流汇合,流淌到你的胸膛,周身迅速湿透。靴子早被灌满了水,踩得呱唧呱唧的响。葱绿的叶子被雨水击打得垂头耷脑,不时地想缠绕你的双腿,拽扯着你的裤管。鞋底黏上了厚重的黄泥,片刻之后,泥巴越过鞋帮甚而攀爬上了鞋面,雨靴变成了布满污泥的乌篷船,原本高低不平的路更是泥泞不堪,让你举步维艰。更有凉风吹起,你不由得打了一两个冷颤。

    湿淋淋的黄花最终摘采了回来,疲惫的老农眼里却忧心忡忡。若是阴雨连绵数日,蒸熟的黄花不能被曝晒,老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腐烂,一堆堆的黄花将被倒掉,这世界上有种无言的痛楚叫无可奈何,老农心里在滴血,沉默的脸上沟壑越发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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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热煊赫,焦金烁石。在这酷热难当的日子里,摘黄花菜的却大多是留守在家的白发老人或青涩孩童,青壮成人大多外出淘金,鲜见其影。我听闻过步履蹒跚的老人摔伤在黄花土里,更有中暑身亡者;我看到过勤劳朴实的邻家二婶对着一堆行将腐烂的黄花菜放声哭泣,黑瘦的脸上老泪纵横;我还曾记得活泼可爱的稚嫩小儿被他爸骂得抽噎不止——他热得狠了,便对黄花菜一路摧花折杆。

    虽说“不经风雨,怎见彩虹”?苦过,累过,痛过,让我们更懂得生活,体悟人生。但黄花菜,我想说声爱你,还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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