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83 血泪笺

文/妖怪来也

蔡锷在上海总共养了半个月的病，偶尔还到虹口一所医院做一下治疗，但并不见多少效果，他自知病势已然垂危不堪，满心凄凉，随即准备东渡日本进一步诊治，作最后的努力。

正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小凤仙通过四川督军署转来的第二封信：

蔡郎吾爱：

收到你的信，我一字一字都默默印在心间，你不知道那对我究竟有多么珍贵。每天我都会花上许久，看你那张穿着将军服的小影，见不到你的人，只好看你的影。你送给我的《三国》、《水浒》，我已看了不知几遍。还有那条手绢上的句子和那副落款“松坡”的对子，你还依稀记得么？

蔡郎，你何必又要骗我？说你身体康健，状况稳定，那为什么报纸公告却登了大字说，“松坡将军因病重辞去一切职务，请假东去就医疗治”？须知，我早已经决定与你死生相许，你却来哄骗我？

我知道你是好心，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减轻我分离的痛苦，可你总是不该这样做。难道你就说些这样的话，将我打发了么？就像是在天津时，你说怕连累我而不带我一起走一样将我打发了么？

蔡郎，我真的，真的万分担心你，你的病到底是怎么了？我多么想见到你的面，亲自看看你，照顾你。你可明了我的心？

                                          凤仙敬上

蔡锷看过信，心中发酸，肺气上行，引得喉咙一阵胀痛，他强打起精神，给小凤仙回信说：

凤仙如晤：

来信收悉。你我挚情，我怎么敢相忘，更谈何欺骗。现在我在上海，一来拜访师生好友，二来顺便看病治疗。这里医疗条件很好，我的病也有好转。想来只有疾病康复，我才能没有顾虑，与你相见，携手今生。相见有期，或许就在眼前，凤仙莫要心急，也不要怨我，那会刺痛我的心。

下一步还计划到日本就医，请暂时不要写信，恐怕我收不到。到日本安顿好之后，我会与你联络。请静侯我的佳音。

                                              松坡笔

小凤仙接到蔡锷这封短信，知道回信也无法投递，只好无奈而心焦地等待。她等啊等，不知今夕是何夕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等到秋风萧瑟，那西山的树叶也该泛红的时候。

小凤仙想起了去年乘坐火车到天津时，蔡锷答应一起去赏红叶的约定。正在望穿秋水，泪珠涟涟的时候，这天忽然接到了蔡锷的第三封信。

这次的信是从日本九州省邮寄来的。拆开来看时，又见到了蔡锷那熟悉的笔迹，信中说：

凤仙吾爱：

我在上海写去的信，你早已收启了罢？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写信，你一定很着急，我又让你受苦了。我现在已经到了日本一个多月，住在福冈医院接受治疗。放宽心，这里的治疗很有效果，我目前状况很好，就像在北京时的样子。我没有忘记，我曾许诺你要一起去西山看红叶，现在应该快到季节了。治疗了病根，我就可以康复出院了，回到国内，我们就能相见了。毋须牵挂为盼!

凤仙，我最近无论白天或者夜晚，总是想起从前，尤其是与你一起在北京的日子。我由衷地怀念那段日子，能与你相偕相伴、漫游街衢，相偎相依、促膝长谈，虽然境遇险恶，但有你伴随，我的心仍享受了轻松愉悦、真挚情谊和浓情蜜意。我是多想再多过一天那样的日子！

你一定还记得，我第一次到云吉班拜访你，连面都没能见上。第二次，我乔装打扮成一个商人，故意说出些玩笑话，却触了你的霉头，好好让我碰了一次壁。若不是因为那块手绢的出现，我们可能是有缘无份、相见无期了。再一次，我因为捉摸不透你，说了些伤你的话，你一气之下便把我赶将出来。又一次，你当着我的面就把那酒壶砸得粉碎，还弄伤了手。给你包扎时我就在想，像你这样侠义个性的女子，竟然让我在烟花丛中寻着？于是我写下“此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的句子，以至“不信美人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的联对。

这些，都不是讨你的欢喜，而是发自真心的赞许！

我蔡松坡是幸运的，在红尘之中能你相遇，是我的莫大荣幸。虽然我们的熟识、亲爱，只有那短短几个月光景，但是，我觉得你占满了我的心，就如同现在我头上的繁星，占满了夜空。你看，还有那轮皎洁的月亮。那夜空中的明月，可以寄托相思，如果我们相互想念——凤仙，你还记得我从前对你的讲的吗？月亮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得到你想见的人。一个人心里面，放谁最深，思谁最切，就能在月亮里面见到。

我已经在月亮里看到了你，美丽动人的容颜，你也好好瞧瞧，月亮里是不是有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我们应该更能深刻体会这首词的意境了罢？

凤仙，你是一个通达事理的女子，不为儿女私情所累，毅然帮我逃脱老袁的魔掌。你是一个细心体贴的女子，那么会照顾我，时常提醒我不要过量饮酒、早些睡觉，叮嘱我按时服药。你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那双明亮伶俐的眼睛，眼眸流转多情，像是山间的清泉，清冽甘甜。你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女子，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为我着想，顾及我的心思，悉心照顾好自己。

不要为我流下那许多痴情思念的泪，不要让太多的忧郁愁怨，侵害了你那原本娇柔的身体！

凤仙，我的爱！如果再次与你见面，我一定实践自己的诺言，一定与你共渡余生，相偕到老，自由自在遨游这大千世界。你想去西山，我便陪你到西山；你想出海航行，我便陪你乘船出海。你想去看戏，我们就去看梅老板的新剧；你想吃煤市街的小吃，我也陪你一起吃个痛快……哎！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境遇呢？

——我多想！现在你就在我身边，让我能轻易地拉拉你的手，摸摸你的脸，如果你流泪，我也会为你拭去泪痕。

凤仙，我的爱！就算我不在，你也要爱惜自己！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坚强的生活下去！

                                            松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