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我怕所有的鬼(如果有的话),也怕两种人:聪明的人、更年期的女人。
中午,就在我焦头烂额忙着给教研室的老教师们当苦力的时候,吃完午饭的Y提着水果回来了。Y是一个50多岁的更年期妇女。坐着最好的位置,做着最少的工作。她悠闲坐定之后,听到我急促的键盘敲字声, 就起身过来“慰问”我:“甘老师,忙什么呢?”我当然熟知她的喜好,所以快速反应,把页面切换了一下,说:“没什么,教研室的一点活。”她又认真瞄了几眼我的电脑界面,走开了。
有时候,她闲得无事, 就拎着开水壶到每个人座位上添水。添水是虚,找话是实。我向来是不爱跟聊不来的人多说半句的,所以态度总是热不起来,她就改变策略,扑过来看我的手机,问:“甘老师,看什么呢?”我尴尬得锁屏也不是,给她看也不是。
你看,多可怕,我们好似生活在一个个探头之下。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喜好。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看别人的电脑和手机呢?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我妈都不好意思看我手机啊。更何况,看了又如何, 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嘛。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怎么还不及我们一个个乡野出身的懂事呢?
Y还喜欢追问别人的隐私。这也让我很头疼:我又没吃你一碗饭,凭什么跟你汇报我的私事呢?小到身上的衣服哪里买的,大到职业生涯的选择,她都关心,Y实在是个热心的马大姐!她还动不动就问年轻姑娘有没有男朋友,问年轻后生有没有女朋友。你要是回答有还好,如果回答没有,那她可就要化身观世音菩萨,要来点化你了。
幸好,我一开始就深谙办公室八卦水很深,所以第一天来上班就谎称自己有男友,免得大妈们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谁知道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一个谎要用一千一万个谎言来圆。在之后的两年里,Y时不时追问各种细节。比如什么时候认识的,哪里认识的,哪里人,家里有些什么人,干什么的,多高,喜欢吃什么口味,节日怎么安排二人世界,什么时候结婚,以后住哪里,孩子的学区怎么定……害得我不得不拼凑了一个完整的数据库,强迫自己记住所有细节、所有问过的问题、所有我提供的答案,以免时间久了出现错漏和矛盾。到现在为止,我虚构的男朋友已经有血有肉,而且相当高大上了。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潜伏》里面的余则成啊,时不时就面临着考验。这要求我有惊人的记忆和沉稳的心理素质,一点破绽都可能让我前功尽弃。活得真刺激!
有时候我真希望大妈去追问那个同样讨人厌的女博士Z,两个讨厌的人过招,看客应该很过瘾。可是大妈从没有当面问过Z,大妈只是在暗地里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跟我们说:Z博士都36了,估计嫁不出去了。那表情,真有观世音点化孙猴子时的慈悲。
后来Y给女博士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其他学校的一个四十好几的离异男老师。最后的结果是男方居然没有看上女博士,理由是女博士年纪太大了。我了个去!我第一次对女博士生出了同情: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地中海猥琐男居然还嫌一个比自己小10岁的黄花闺女(老闺女也是闺女好吗)年龄太大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再后来,又听说(你说这些老师多八卦,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合就聊别人的感情问题,我不听也不是,听了也不是。不听就是不合群,听了你得发表看法,因为大妈会一直问:“甘老师,你说是吧?”“甘老师,你觉得呢?”)其他老师又给女博士介绍了一个本校的男老师,两人年龄相当,学历相当,都是未婚人士,可惜也没成。原因是那男老师嫌女博士不漂亮,他说他要找的是年轻漂亮的90后。后来在吃饭的路上,有人指给我看:“你看你看(语气多么急迫),前面那个穿格子衬衫的就是之前介绍给Z的男老师。”我抬头一看,好家伙!个头没比我高10公分(我是矮子),胖,腿短,头大,门牙还有一个大豁口。整个人看不起来就像一块东坡肉,还是被人咬了一口、嫌腻而不吃的。我了个去again!我再一次对女博士生出了同情:这女人过了30果然是太可悲了啊。转念想到自己,马上就30了,那个虚拟的男朋友最终也拯救不了我,到时候我就是第二个女博士了,不,我还没人家学历高呢。我到时候该怎么面对Y等人的悲悯之情呢?呜呼哀哉!
顿时觉得Y等人就是我的人生魔咒啊。就算我逃开了一个Y,还有千千万万个Y等着我;就算一个Y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Y站起来;她们众志成城,她们众口铄金,她们要消灭一切未知与盲区,她们要铲平一切不和谐与不合群,她们为人类繁衍推波助澜,她们为幸福人家出谋划策,她们为和平时代保驾护航,她们为繁荣社会鞠躬尽瘁。信可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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